在把事情做圆之后,父亲召见儿子密谈了一个多小时。老子告诫儿子:美国如削减援助或转向中共,都将置台湾于死地,对老美不可刺激太过,务必自我克制。尔后,蒋经国接见了美国合众社记者,主动谈到:“只有和美国合作,我们才能指望完成消灭共产党人的大业,因此只有两个理由我会是反美的——我疯了或者我是个叛徒。”
一场风波终于平静,由美军上士雷诺引起的不愉快表面上已被人遗忘,在台湾的中国人和美国人在互说了“SORRY” 和“OK”之后,又开始微笑、握手、拥抱、碰杯了。只有在私下场合,美国人才会吐露这次反美事件对他们心灵的打击和震撼,正如一位外交官所说:“我们在台湾的特殊地位,可能已为时无多。”
遥远的北京,有一双深邃的眼睛饶有兴味地注视着闹剧的始终,剖析着曾经掩盖了一切的坚冰:
原来,“蜜月”谈不上美满,“共同条约”有懈可击,“美蒋反动派”并非铁板一块。
原来,包括蒋氏父子在内的绝大多数国民党人,还不想完全彻底的“卖国”,还具有起码的民族意识和爱国心,是可以争取的。
原来,美国的干涉、侵略在它所“保护”的领地也是极不得人心的,“美国佬从中国领土上滚回去”是完全有条件得以实现的。
很难考证“八·二三炮战”与“五·二四反美骚乱”两个历史事件间有何直接联系,但一年以后,毛泽东打出几十万发炮弹,确实是想在敌对阵营久已存在的裂隙中间,再着着实实钉进去一个楔子。
“卖国”的大帽子依然隔着海峡丢过来抛过去,免费赠送给对方,然而,尽管蒋先生写出了一本《苏俄在中国》,毛先生却从不写《美帝在台湾》。
5
1958年之夏,艾森豪威尔出现了与毛泽东相同的症状:失眠。
毛泽东是因为“要不要向金门打炮。”
艾森豪威尔是因为“毛泽东正在向金门打炮。”
毛泽东一旦决策,便泰然处之,天塌地陷任由它去,吃得香,睡得稳。
艾森豪威尔待到毛泽东释然安然了才开始茶饭无味冥思苦想。
据说,毛泽东炮击金门,艾森豪威尔连续几天睡不好觉。
8月24日, 艾森豪威尔正在北卡罗来纳山中地下深处的掩蔽指挥所里。参加一年一度的“行动”演习。他身着作战服。周围都是最先进的电子仪器,森然的军事环境强化渲染了“危机”所传达的世界不安全感。
国务卿杜勒斯以反共死硬派著称,但他的汇报却让人时时觉察到他似乎对在台湾的“中国总统”更为不满。他说到,蒋介石不顾美国的劝阻,一直不断增加金门、马祖岛上的驻军兵力,达到十万人之多,占国民党总兵力的三分之一。中共多次抗议这种针对他们的挑衅行动,但不起作用,终于,他们在昨天开始炮轰这些岛屿,这并不使人感到特别的意外。接着,他谈到自己的判断:中共大炮射击所造成的有形损失是轻微的,尽管伤亡不小。他预料中共下一步的动作将是对这些岛屿实行封锁,企图使守军挨饿。他不认为中共会在目前发动全面攻击,因为他们还没有把他们的大部队和两栖登陆能力增强到能够这样做的水平。
杜勒斯反复强调自己的分析是想向总统说明,他很不理解蒋介石先生为何要把局势描绘得万分严重, 好像他居住的几个海岛明天早晨就会被海洋淹没, 美国的“诺亚方舟”如不及时送到,他和他的伙伴将葬身鱼腹似的。
杜勒斯向艾森豪威尔呈上蒋“总统”发来的十万火急心急如焚的信函。
蒋在信中用极其痛心、黯淡沮丧的措辞来形容毛泽东突然袭击所造成的惨重后果,他提到几分钟内便有三位国民党将官在共产党炮火下丧命,他担心台湾与沿海岛屿之间的交通联络随时会被彻底切断,并且令人惊讶地提出了美国第七舰队是否有能力控制住台湾海峡的问题。现在,金门东、西、北三面都在共军的炮火包围之中,他认为如果美国不允许国民党军采取大规模的出击行动,金、马将会由于饥饿而落入敌手。因此,他十分坚决地要求艾森豪威尔发表一个断然的声明,声明美国将以全部军事力量去保卫金门和马祖,为国民党舰船从台湾至金门、马祖海滩的全程提供护航,并授权斯穆特海军中将勿须禀报华盛顿即可以使用美国军队以击败共产党人的任何进攻。
读完了信,艾森豪威尔蹙紧了眉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受到欺侮和侵略的岛国“总统”委屈和寻求庇护的眼睛。说心里话,作为军人,他一点也不喜欢甚至厌恶故意装扮出的可怜模样。那个一向刚愎自用从不服输很让人有几分钦佩的“总统”哪去了?与其说“奇怪”,勿宁说“怀疑”。
艾森豪威尔回忆道:
蒋介石把这个问题搞复杂化了。他不顾我们军方的忠告,许多个月来
一直在增加金门和马祖的守军,让他们向前移动,更加靠近大陆。1958年
夏天,有十万人,也就是他的地面部队总数的三分之一,驻在那两个岛屿
上。从合理的军事观点来看,应当把那些小岛只作为坚强的前哨来组织防
守,用尽可能少的人力。然而,蒋总统坚持说,丢失沿海岛屿不可避免地
将意味着丢失福摩萨本身。他在这些前沿阵地部署重兵,似乎是要我们相
信,他要像保卫福摩萨一样保卫沿海岛屿。
现在,蒋对于战争的可怕描述又比任何报告都严重得多,他的一开始的“逞强于前”和紧接着的“示弱于后”,反差过于强烈了,艾森豪威尔不能不对这种东方式的诡计多端和小伎俩提高警觉。
他这里有许多地方使我感到莫名其妙。他现在担心金门是经不住封锁
的,而这同他早先坚持要给沿海岛屿输送远远超过防御需要的军队的主张
似乎是完全矛盾的。自然我不同意他对第七舰队的能力缺乏信心,并且暗
示说,如果国民党人对赤色分子的炮兵阵地反击得更主动些,局面就会显
得好些。
我认为我们在军事上的安排是令人满意的。对金门的封锁还没有打破,
但我们是乐观的。此外,鉴于台北和华盛顿之间设有有效的通信设备,我
看不出有什么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