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宸这个名字,在社会上的知名度远不如在军界为高。我以为,这是因为人们往往习惯于把一次战斗或战役胜利归功于最高指挥员的缘故。最高指挥者绝对功不可没,而且永远是第一位的,但公平而论,功勋和胜利同时也属于最高指挥麾下无数忠勇的将士,特别是那些协助运筹、谋划精深、不求闻达、甘当无名的帐前幕僚们。
古人云:天时地利人和明君贤相骁将智士,七者兼备,战无虞。
读过六年正牌师范、 喝过ABC洋墨水、从1937年著名的山东黑铁山起义开始戎马生涯的石一宸,是那种将“骁”与“智”合二而一、集于一身的军人典型。
从最基层带兵官干起、在第一线冲杀陷阵一级级升迁上去的经历,使他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大秀才”的文化根基又使他养成了勤于动脑善于总结打一仗就得提高一步有所收益的习惯。长期在高级作战指挥机关给首长们担任参谋、幕僚长,更使他眼光犀利视角高阔,才智得以淋漓发挥。很遗憾,当他终于升至大军区副司令职、成为独当一面的战区次高长官时,中国的土地上早已没有了枪声,就像超级球星失去了绿茵场一样,最出色的军人大概也很难在战场之外证明自己的价值的。但石一宸不是这样认为,他把自己的价值融入和平时期对未来战争的预测和思考之中,他废寝忘食孜孜以求钻研战例阐发军事理论的执著与干劲,在我军高级干部中实属罕见。无论担任军事科学院副院长、顾问,还是退下来,一不打猎,二不钓鱼,三不搓麻将, 四不甩老K,五不吃饭馆,六不游山水,每天除去散步一小时就是手脑并用,不停地读,不停地写,一部部军事专著、论文、回忆录从一位耄耋之年的老将军笔下面世,《军兵种协同作战的指挥问题》等论文还被列为全军高级干部必学的教材。“大概解放军里边我写文章算是比较多的。人老了,脑子就钝了,经常用,衰退会慢一些”,说这话时,慈祥博学的老人洋溢着充实、自慰、欣然的神情。
面对功高不居耕耘不辍的可敬长辈,我畅想,当年陈毅、栗裕、叶飞能打不错,英名早已彪炳一部不朽的现代中国军事史,但他们的每一次胜利难道能够离开众多石一宸般极为优秀的战将高参么?战争,不光是打数量、武器、技术,而且是打人才!忘了谁说的,此言对极。
书归正传,谈及1958年的“八·二三”,石一宸自然兴奋、感叹,老人说:毛主席要求确保首次炮击的突然性,这是一个很简单也很不简单的课题。很简单——你在计划中尽管把要求写进就是了。很不简单——实际操作中,任何一个环节哪怕出一个小纸漏,都有可能毁坏“突然性”。
毛主席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在金门的眼皮底下大修工事、调动部队、
装备而又不叫敌人发觉,确保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用今天的话讲,这是一
项复杂艰巨的大工程。
一个多月,我们无非操心那么几件事吧:
堵住敌人的耳朵。那时,福建前线敌特挺多,有从海上漂来的,有从
空中丢下来的,还有隐藏潜伏下来的,常打信号弹发电报或搞破坏,搞得
人们神经很紧张。记得有一天,刮大风,一小股敌特乘着暗夜摸上岸来,
打了几枪,回去大吹大擂。北京对这件事批评很厉害。我到前边去处理,
晚上,站在哨位上,叫几个战士在敌人上岸的地方走一走,确实是既看不
到,也听不到。我们海岸线那么长,哨所再多,也不可能撒豆成兵嘛。防
敌小股偷袭,一直是前线的一件大事。因此,炮战前,我们一方面加强战
区的戒备,一方面为了保证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在地方政府的协助下,
着手将战区人口疏散,老弱病残幼都迁到后方去了,地富反坏右分子也一
块大搬家,前线仅留下少数经严格政治审查的基干民兵。这样,前线的安
全环境得到过滤和净化,敌特失去了生存的土壤、难以立足,等于把台湾、
金门的耳朵堵住了。
捂住敌人的鼻子。懂炮兵的人都知道,对一个目标观测的点愈多,点
与点之间的距离越大,交会目标的方位角度便越精确,我们对金门几百个
目标一般都由三对交会观察所进行侦察, 所距基线由800米增至3700米,
精确计算每门炮对每一个目标的射击诸元,到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按这
个诸元打,预计进行面积射是可以得到满意结果的。算好了诸元,一律不
进行试射,一个多月里,我们对金门不打一发炮弹,不让敌人从硝烟里边
嗅出我军的真实意图。
蒙住敌人的眼睛。连天的大雨,给部队开进、施工带来许多烦恼、痛
苦,但也有一个好处,遮挡了敌人的视线。所以,天气最恶劣的时候,部
队恰恰干得正欢哩。另外部队调动一般都在天黑后进行,那时候还没有什
么侦察卫星和红外夜视器,黑夜确实是个把所有秘密都一古脑装起来的保
险箱。 8月22日午夜和23日凌晨,我们几百门大炮和几千吨弹药从待机位
置进入发射阵地,车辆全部闭灯行驶,当时急造军用公路都修好了,很快,
各就各位,马上搞伪装,太阳出来后你看吧,我们阵地上的影象和昨天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