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云抬起头,托起岩石上的黄金杯,昂着头饮下杯中透明的酒液。饮下的酒水仿佛炽热的火焰,滚烫入喉,青年的眼睛溢出晶莹的泪光,识海之中出现了一个身穿榴花红袍的年幼少年。那少年神色悲伤,赤足踏水而来,轻声道:“你后悔了吗?”
“没有强大的力量,就留不住心中的人。”
叶轻云双目紧闭,在识海的中央打坐,第一次没有抵抗心魔的入侵:“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少年的眼角凝着一滴泪,却始终没有滴落:“你杀不死我的,叶轻云。心魔是你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只要你仍然想留住他,你就无法杀死我。”
“叶轻云,想要更强大的力量么?入魔吧。”
少年的话语徘徊在空荡荡的识海中,却如魔音贯耳,久久不散。
只要入魔,就能够变得更强大,无论是保护鹤渊,还是带他离开天宫,都是垂手可得。
心魔笑容温柔,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一袭雪衣,手捧诗经正在教导他读书习字的鹤渊。没有金色的瞳孔,而是知爱恨,护佑苍生,以天下平安为己任的万仙之首。他抬起头,神情温和又轻柔,面对叶轻云轻声道:“入魔吧。”
叶轻云下意识向他伸手,突然醒悟般睁圆了眼睛,整个人狠狠哆嗦了一下,悬在空中的手剧烈颤抖着,犹如在极力控制着自己心底的杂念。碧绿色的灵核在他的丹田中猛地摇晃了一下,骤然染上了污浊的漆黑。
如同头脑炸裂般的剧痛如浪潮般翻涌奔来,叶轻云摇摇晃晃地从岩石上起身,双眼浑浊地泛起猩红色,他虚弱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岩石祭台上的万千烛火,径直锁在鹤渊的身上。
青年跌跌撞撞地朝鹤渊奔来,张开了双臂,迎面扑上去想要拥抱祂。
鹤渊愣在原地,下意识接住了虚弱的青年。
记忆犹如滚烫的火焰,冲破因果的束缚,化为天光破开漆黑的天际。过往如同缥缈的走马灯,那些被神明所修改的记忆,在逐渐复原曾经的痕迹。
青年的长发在滚滚热气中肆意散开,深红的发尾犹如盛开在火焰之间的赤色红莲,叶轻云脱力摔入鹤渊的怀中,鼻尖刚嗅到熟悉的檀香,眼皮便耷拉下来,安心地陷入了熟睡。
“……师父,”叶轻云无意识地呢喃一声,“我好累。”
鹤渊怀中抱着他,一手抚在叶轻云的脸上,竟也下意识地放缓了声音:“睡一会儿吧。”
漆黑的天穹之上,突然之间破开一角,圣白的光芒从云间弥漫,三足金乌所化成的金色神车从天边奔来,四张面具环绕在神车的周身,颜色从白,黑,金,红依次排开。鹤渊摘下月白大氅,盖在了叶轻云的身上,不露声色地收紧了指尖的力度,平静地抬起了头。
树上吊儿郎当的玄序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悄悄隐去了身影。
神车微微一晃,从中起身下来了一个银白长发的年轻男子,身穿一身湖蓝长袍。白泽面无表情,目光冷冷注视着鹤渊。或者准确说,祂所注视的人,是鹤渊怀中的叶轻云。
“真是厉害,”白泽轻轻哼了一声,“方相氏的成神仪式之上,竟然还能有人既继承了黄金与驱疫之神的神位,又入魔坠为魔尊。”
“成神又成魔,只怕连方相氏,都不曾预料到这般情况。”
白泽走到鹤渊的面前,抬手的瞬间幻化出一把长刀,祂握紧长刀指向鹤渊的心脏:“躲开。如果敢妨碍我,就连你一起杀了。”
祂眯起眼,语气冷漠:“我不喜欢沼泽与杀戮之神,无论是哪个沼泽与杀戮之神,我都不喜欢。”
鹤渊沉默着不吭声,祂低头为青年梳理长发,把汗湿的额发拨开,即便在梦中叶轻云也深深地皱着眉,鹤渊便轻轻揉着青年的眉心和太阳穴,试图缓解青年的头痛,舒展开他那温润的眼眉。
“他有何错?你要杀他,我便杀你。”少年冷笑一声,金黄的瞳孔斜着瞥了白泽一眼,嗤之以鼻:“没了便是没了,人间失去了白泽,还会有下一个祥瑞与丰收之神。”
“自古正邪不两立,你既然出身正道,就应该知晓何为亘古不变的规则。”白泽无声地笑起来,“还是说,你想成为天道么?”
鹤渊若无其事地替怀里的人整理好头发,闻言却轻轻发出了一声嗤笑,少年依旧停留在原地,轻声说:“现在开始,生命禁止。”
轻飘飘的五个字,仿佛看不见的神灵面对世间万物,下达了一道死亡命令。以苍云岛为中心,范围无限向外延伸,陆地之上,天空之中,甚至包括海洋深处。无论是人,还是畜生,草木,蚊虫,一切生命被下达死亡通牒。
天空倏然昏暗下来,目之所及之处,草必干枯,花必凋零。岛上原本的郁郁葱葱在瞬间化为枯木,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了,生命就此归零。
“真可惜,白泽,”鹤渊歪了歪头,止不住的笑容几乎毫无掩盖,眼底的嘲讽浓烈而讥诮:“你的能力,只能用来守护他人。纵然你是这世间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的万妖之首又如何?”
“白泽大人若是碰叶轻云一根毫毛,我便让这世间再无生命诞生。”
鹤渊微微笑起来,一如当年之风华:“白泽大人若是再向前一步,死亡范围就不止是整个苍云岛了。届时这世上将只有一个地方能够得到永生,那便是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