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小青年的脸色变了又变,安建国再度上前,冷声道:“让开。”
他个子高,膀大腰圆的模样,一拳像是能抡死自己,小青年吞了吞口水,默默地朝后退了一步:“你、你想干什么!”
安建国不吭声,继续往前走。倒是安老二最先沉不住气,脸一沉,就使劲儿推了小青年一把,直将对方推了一个踉跄,他才说:“别挡路!”
“站住!你们想干啥!”
屋里的几个人也都坐不住了,快步朝外跑!这十来个人都是精瘦精瘦的模样,穿了件不合身的破褂子,脸色灰败,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当下一窝蜂地围了过来,还真有几分唬人!安建国眼神都没变一下,视线从他们的衣服上一一扫过,直到看到为首青年衣角处还算新鲜的血迹时,他的脸色才微微一变!“你!”
安老二也算眼尖,咬牙开口:“你敢剁我弟的手?!”
安老三再怎么不好,都是他弟,他要是忍心看着老三被这群人剁掉手指,也不会将家里大半的钱都拿过来了!“等等!”
眼看着安家人的脸色越来越沉,为首的青年连忙说:“误会!误会啊!我们压根没对你弟动手!”
安家人怎么可能相信,只沉着一张脸看他!“建国,”秦香秀连忙拽了拽安建国的衣袖子,提醒他:“你冷静一下,有什么事,咱报警就行,可别把自己搭进去!”
对方有十多个人,安建国再强,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不是吧!大姐!我们赌博是不好,但你也不至于报警吧!”
小青年急了:“我要是早知道你弟不正常,怎么可能让他跟我们玩!现在好了,钱没挣来,还惹一身腥儿!”
说着,他招呼起自己的兄弟来:“全都让开!让他们进屋!”
安老二狐疑地看向他。“事先跟你说明白了,你弟是死是活,跟我们真没关系,我们哥几个玩得正好,压根不知道发生了啥!”
他越说,安建国的脸色越沉,最后他话都没说完,就被安建国撞了下身子,大步闯进了里屋!只一眼,他就看到了正在炕上躺着的安老三。他脸色青白,嘴唇干裂,左手的五根手指被人尽数砍了下来,只简易地包扎了一下伤口,可血还在不停地流,炕头上的血滴出了一小滩。听到了安建国的声音,他眼皮都没眨一下,只眼神空洞地盯着房顶,话都不说一句。“……老三。”
安建国开口,声音干涩。他想,自己应该狠狠地打他一顿,让他涨涨记性,可看到他无声无息地躺在炕上时,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老三!”
安老二刚一进屋,就被屋里的血腥味儿熏了个正着,脸色猛地一变:“我草!你他妈的不是说没动他吗?!”
这一地的血是怎么回事!他拳头一紧,抬手就要揍人!“你干啥!你想干啥?!”
小青年明显慌了,道:“我们压根没碰你弟!这手指头是你弟自己剁的啊!”
他他娘的也后悔啊!要是早知道安老三这么疯,他就算穷死,也不可能勾着他按什么血手印啊!正常人按完手印,又输了牌,他不是应该回家找爹娘要钱吗?可安老三他偏不,他二话不说就进了外屋,当着全屋人的面,一刀剁掉了自己的手指头!血溅得四处都是!他们差点没被他吓破胆子!有病吧!谁稀罕你的破手指头?我们要钱!要钱你懂不?!你要是没钱,我们能宽限你几天,让你四处借,要是实在借不到,我们也不可能对你动手,顶多是让你干点苦力,帮我们挣钱!正是严打的时候,谁敢剁人手指头玩啊!再说了,就算不严打,他们也不敢啊!是,他们是玩赌,可他们再玩,也从没碰过人命、没碰过血啊!安老三给他来了这么一手,他还吓了一跳呢!“你、你想干啥?”
小青年吞吞口水:“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们压根没碰他!谁承想他这么想不开啊!这样吧,钱,我们不要了,人,你们带走,这一地的血和我们身上的血,我们也不追究了,你把人带走就行,成不?”
安老二紧握着拳头,心里憋着的那股气儿,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卡得他十分难受。“大哥……”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安建国。“老三,”安建国低声道:“我们回家。”
安老三不说话,只怔怔地看着屋顶。一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堪堪开口:“……恨我吗?”
他问这话时,声音沙哑得厉害。安建国抬了抬眼,眼神里闪过疑惑:“什么?”
“没让你读书,你恨我吗?”
安老三依旧没看他一眼,只哑声问道。安建国怔怔开口:“……怎么可能。”
他学习成绩确实很好,可老三的成绩也不差,偏偏家里穷,只供得起一个孩子读书,作为家里的老大,他再自私也不至于让弟弟辍学吧?更何况他打小身体就好,生得像小牛犊一样强壮,他不在家干农活,反倒让弟弟干?那他还是人吗!安老三不说话了,眼神空空地看着屋顶。“老三,”安建国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说:“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总记着干啥?再说了,我那时候是学习好,可这也不证明我能考上初中、考上高中吧?更别说现在我的小日子过得还不差,你就别总记挂着当年的事了。”
安老三的嘴角扯了一下,不说话了。他也不想记得当年的事,可他记性太好了,想忘都没办法忘掉!小时候,他家比现在穷得多,饭都吃不饱,还得成天干活,偏他懒,不乐意下地,就嚷嚷着想要跟大哥一起读书。娘虽然舍不得钱,但想了想儿子的未来,她还是咬牙同意了,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学习。可他太贪玩了。只要是上课,他就拄着下巴望向操场发呆,等下课了,他又在草地里疯跑,早早就将学习抛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