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不过,爹爹不也是考了七年才得了进士出身?”
“老师强爷胜祖,如今更是一代文宗。纵是老师不责怪,旁人如何看?彼时人皆道欧阳家虎父犬子,啧啧……”
本来还不忿的欧阳发,转眼便被倒霉师兄的两句话干没电了,嘟起着嘴,不开心。
王言看的哈哈笑,被欧阳修瞪了一眼,不得不安慰大胖儿子:“我儿不必烦忧,君子守心、慎独,尽力便可。你已如此年岁,如何戏弄稚童?”
后一句,当然是对着好弟子说的。
王言打了个哈哈,全当没听见,转而说道:“方才老师问弟子何以立心、立命,正是弟子思及所学,有些许不成熟的想法,还请老师指点一番。”
“道来。”欧阳修端正了坐姿,一脸的认真。
以他对便宜弟子的了解,这个不成熟的水分可太大了。便宜弟子这么说,那就基本等于开始要论道了,这可是了不得的事。
王言笑了笑,说道:“弟子所立之心,乃是……”
时至今日,此前考试入场之前的那一首寒菊、四句立道之语,至少是已经传遍了扬州。
当然这个扬州指的是扬州的士子、地主、富户、官僚这种上层阶级,事实上王言遍天下的才名,也是在天下的这些上层阶级中传播。
换言之,这些人就是天下。
毕竟田间地头的农家人,城里做着各种工作的打工人,除了少数接触那些人较多的职业,其余人是不关心这种事儿的。一年到头吃不上两顿饱饭,谁会关心那些没有用的东西。
在结束州试的次日,欧阳修就叫了王言过去询问那四句话,不过当时王言托辞整理一番,一直拖到了今日。
这就是藏拙了,十八岁立道统,不是一句天才就能说通的。而且除了容易被煽动的年轻人,没有人会相信十八岁的人立下的道。除非,王言是十八岁的宰相就可以了,毕竟他放屁都是香的,说什么都有人信。
所以现在王言只是给欧阳修讲雏形,讲两个核心要点,这就足够了。他要用很长的时间,去传播、完善他的道。
虽然装逼是临时起意的,但是装逼的收尾是必要的,而在古代,学问和官场是互相促进的。
如同前文所述,当官可以研究学问,研究学问可以做学阀,做成了开宗立派的一个山头就可以掌握一部分对于学问的最高解释权。由此可以反哺到官场,打击政敌,排除异己。
王言是要当官的,属于是和平演变,而不是武力颠覆赵宋政权。但不管这两者的哪一种,其实都需要理论支撑的,那是所以进行一些行动乃至于颠覆政权的正统性,大抵如同打仗之前都要找个理由一样。
立了道统,那么以后就有追随者,就有政治力量。不管是收了当官的做小弟,还是吸引了大量的士子信奉他的学说,都是力量。好像孔子门徒三千,能打的,有钱的,学问做的好的,什么人都有。
王言用的心学,知行合一、格物致知、经世致用,讲究虚实相合、动静如一,也就是辩证。当然不可能全都是心学的东西,多的是他的个人意志。
也就是某个逼人写不出来,不然他王某人难道还创不出一派学说么?
欧阳修不是指点,而是提问。有些问题王言能解答,有些问题王言说要再思考,有些问题说没考虑。
这些当然不重要,只是王言已经说出来的东西,就已经足够让欧阳修惊骇了。十八岁的年轻人,初步的形成了自己的学问系统,并且提出了一种很先进的学说,只待时间与实务的积累、完善便可自成一派,着实把欧阳修吓着了。
至于边上的欧阳发早都听傻了,他的学问还不到家,听不明白。但是他很明白,越听不明白,才越牛逼。再说他亲爹的嘴都没闭上,很说明问题……
良久,王言轻声的呼唤:“老师?”
欧阳修一震,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仍旧笑呵呵的王言,不禁一声长叹:“我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这是实话,做学问,王言已经自成一派,为人处事,王言那也是一等一的周全,溜须拍马更是让人毫不反感,如沐春风。身体好,武力强,胆子大,真的敢出去杀人,是真正的强者。就王言这样的选手,干什么都牛逼,他确实教不了。
王言连连摇头:“老师说的哪里话,弟子毕竟年岁尚浅,正是要老师敦促关照。记得收弟子入门之时,老师提及韩昌黎之师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纵是弟子于学问一道有些小成,然则老师忠君爱国、为国为民、为朋友仗义执言、不惧风霜冷雨,追求务实学问,如此赤诚之心,是学生要学习终身的。”
欧阳修哈哈大笑,手做剑指,虚点爱徒:“你啊你啊……”
欧阳发叹了口气,原本坐正的身体垮了下去,双手摆上桌面托住自己的大胖脸,他要跟倒霉师兄学习的还很多啊……
如此又是交谈许久,直到天色将黑,欧阳修才发觉多留了王言很长时间,耽误了王言回家。
恰在此时,盛长柏找了过来,一板一眼的给欧阳修行礼:“见过欧阳公。”
“长柏是来寻子言的吧?正好,一起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