镏金鹤擎博山炉里燃着上好的凝神檀香,青烟幽幽,又很快融入空气消弭。
“所以你与楚世子和离,是他在背后所迫?”
长榻侧,许太后满脸沉重与震惊:“荒唐,实在是太荒唐了。”
李妩适时落了两滴泪,好似要将这些日子压抑的委屈都与面前这位尊贵无匹又和蔼宽容的长辈说尽:“我实在不知,他到底还要将我逼到哪一步。娘娘,您说我现下该如何办?”
如何办。许太后唇瓣翕动,她又哪知如何办。
皇帝瞒着她做这些事,也叫她彻底看不透这个儿子了。莫说李妩迷茫无助,许太后也深感无力。
许久,她抬手将哭成泪人儿般的李妩抱在怀中,轻抚她的背,安慰的语气肯定而温柔:“别怕别怕,你就待在慈宁宫,哪儿都别去。便是皇帝下令叫你去,也得先要哀家同意,我就不信他还敢在我宫里胡来!”
李妩靠在许太后温暖柔软的怀抱,好似回到母亲的怀里,这些时日的委屈再撑不住,埋着脸哀哀哭了出来。
许太后拍着她,眼眶也不禁泛红,心下是五味杂陈。
她那混账儿子到底想做什么?生生拆散人家夫妻,现在又将人弄进宫里来。难道他还想再续前缘,将阿妩留在身边?
可那如何成?
且不说阿妩曾为臣妻,身份上于礼不合,便是阿妩现下对他又怨又怕的模样,强留在身旁,只会叫阿妩愈发憎恶他。他们母子更是无法与李太傅交代——若是太傅知晓是皇帝逼迫阿妩和离,恐怕也要气得吐血。
天爷菩萨,皇帝强夺臣妻,还对老师一家恩将仇报,日后史书工笔该如何骂他?许太后闭了闭眼,只觉愁云笼罩,疲累不堪。
日头西斜,红霞弥漫天穹,仿若给金灿灿的皇城披上一层绮丽的绯色轻纱。
紫宸宫内,负责去接李妩的嬷嬷、以及慈宁宫的眼线太监,依次将慈宁宫的动静与上首之人汇报。
待详细回禀完,堆叠奏折的御案后传来帝王温润平和的嗓音:“差事办得不错,下去领赏罢。”
下首宫人喜上眉梢,连声说着“多谢陛下”,便喜滋滋跟着刘进忠退下。
不多时,刘进忠抱着拂尘再次回到殿中,只见一袭玄袍的皇帝将那封和离书一点点抚平,而后视线停在落款那一团好似被泪水晕开的墨痕上,浓眉轻拧。
刘进忠不由咂舌,这几日陛下也不知将这封和离书看了多少遍,怕是都能倒背如流了,怎的还在看呢?
腹诽间,就见皇帝将那封和离书仔细叠好,放进新打造的盒子里,上了锁。
“刘进忠。”
突然的唤声叫刘进忠打了个激灵,快步上前:“奴才在。”
“送去司造坊,铁水浇筑。”
刘进忠微怔,对上皇帝黑涔涔的狭眸,立马双手去接:“是,您放心,奴才保管叫他们浇得严严实实,绝无可能再开。”
皇帝低低嗯了声,骨节分明的长指揉了揉眉心,忽的想起什么似的,问:“方才那太监说,她们今夜用的什么吃食?”
话题跳得太快,刘进忠愣了半拍才急急答道:“回陛下,说是太后与李娘子胃口都不大好,只用了碗薏仁米粥,一些酱菜。”
皇帝默了两息,似是担忧:“只吃这么些,身体哪里受得住。”
刘进忠岣着背道:“可能是才将入宫,有些不适应。过上两日,便会好些吧。”
皇帝斜乜他一眼:“你不知,她那身骨头没几两重,风大点都能刮跑。”
刘进忠讪讪挤着笑,心想,这他哪能知道。
不过李娘子是真的窈窕,那把腰纤细盈盈,素日又爱穿淡色衣裳,加之她气质淡雅脱俗,这几回见面又一副清冷疏离的模样,真如那传说里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神女,没准一阵风刮来,真的羽化登仙也未可知。
胡思乱想间,余光瞥见皇帝姿态慵懒地往雕龙宝座后靠了靠,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案。
待短促沉闷的敲桌声停下,皇帝不带情绪的嗓音随即响起:“也罢,反正人已进了宫,先让她安心睡两日好觉。”
听得这话,刘进忠眼皮突突直跳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