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刚才还说我猜错了!”
“你确实错了,”安娜微笑着,“被邀请登上‘至高礼赞’上的乘客都对罗博格里耶怀有绝对的忠诚——他们个个年轻、俊美、充满热情,为了一个共同的远大理想,每一个都肯付出生命。”
“……他们也都通过了某项‘试炼’?”
“对,但这不重要。”
“好吧,我再捋捋,”赫斯塔俯下身,把自己滚烫的脸贴在了冰凉的桌面上,她低声喃喃:“罗博格里耶确实需要进一步地驯化他们,但这些追随者又已经对他抱有了绝对的忠诚……那他是要驯……”
突然,一个念头闪现。
“……女人?”赫斯塔望向安娜,“他是想要驯服那艘船上的——不是。”
话还没有说完,赫斯塔自己已经做出了否认——罗博格里耶所规划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女性的位置,耗费那么多的精力,当然不会是为了驯服女人。
但一旦抓住了这个念头,许多新的猜想便迅速增长。
“这么难想吗?”安娜微笑,“你已经很接近了——罗博格里耶自己是精英出身,他的追随者里也不乏家境殷实、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而这样的年轻人,最容易被一些观念荼毒,而不自知。
“这就像是,一个从小就和狗生活在一起的人,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彻底根除这种陋习——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当心爱的犬只被赶去屋外,即便他理性上如何认同这决定,情感上的痛苦都无法避免……为了那个‘伟大的理想’,他只能咽下这苦果,独自消化孤独。
“而这种忍受,注定不能持久——罗博格里耶自己最清楚这一点。”安娜望向远处,“在这个世界上,言语固然有力,但在真实的体验面前,所有理论都是苍白无力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新体验能够彻底地替换旧体验,就像一个新世界完全占据掉所有陈旧的往事。”安娜低声道,“沐浴在那个全新的、灿烂的新世界中,人们也就无暇回味过去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甘甜……”
赫斯塔低头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消化着安娜的每一句话。
那个在遥远时空之下的罗博格里耶曾亲自安排了一场远行,他和他的手下编写出长长的《航行指南》,并据此在船只上设置诸多机关,又悉心甄选出登船者,制造出连续不断的危险……一切在无人监管的公海上拉开序幕。
赫斯塔不由得再一次回想起罗博格里耶在日记开篇写下总结:
一次属于我们的盛会。一个欢乐长达数月、又完全与世隔绝的乐园。
原来是这个意思……竟然是这个意思!
“怎么了,赫斯塔?”安娜低声开口,“你的脸色有点难看啊。”
赫斯塔没有开口回答,普京娜眼疾手快,抓起一旁的呕吐袋递了过去。
——赫斯塔几乎立刻就对着纸袋呕吐起来。
在接连不断的呕吐声中,普京娜轻叹一声,在赫斯塔的手边放上了一杯清水和一叠纸巾。
“还好吗?”普京娜走到赫斯塔身后拍了拍她的背,“你要是不舒服,我现在找人送你回去?”
“谢谢,”赫斯塔迅速漱了口,她推开普京娜的手,看向安娜,“我没事。”
安娜举起酒杯,“那……我们就继续喝?”
“继续吧,”赫斯塔扶着脸颊,声音很低,“你可太会讲故事了,安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