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的兵士每一次趁着两军对阵的时机,佯装战败被俘,借机投敌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三个月前,他带着仅剩下的五万人,被围困在怆城这里,后方被夏桀派出去的右翼兵马截断退路,前面是夏桀的亲自领军。
进退无路,战败,已经是必然的结局了。
这三个月里面,全军上下,无粮可食,军营中,已经有人暗地里将死在战场上的将士尸首带回来,做充饥之用。
他看在眼中,偏偏无能为力。
青山居士看着夏云深的沉默,深吸一口气,跪在地上,字字沉沉道:“殿下,请您速速随云衣十三铁卫离开。”
夏云深闭目,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嘲讽之色,“离开,去哪里,像野狗一样,东躲西藏,还是隐姓埋名,就此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
如果注定落败,他宁可一死。也绝不过这样的日子。
一名将士站出来,高声喊道:“殿下,您乃是先帝的嫡长子,身份尊贵,如今苍天无眼,护佑戾帝妖妃。您就应该先行离开,等待时机,再回来收回江山。”
夏云深眼神飘忽的望着远方的城墙,上面站满了满面红润,精神矍铄的将士。而自己这一边,全都是残弱之人。
对面的那些兵士们,应该知道,他们快胜了吧。
夏桀和她,此时是不是在房中,拥在一起,等待着他战败的好消息。
漪房,漪房……
心里反复回荡着这几个字,已经记不清楚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糊,原来时间才是这世间上最强大的,哪怕是那般爱过的女子,那般倾国倾城的女子,也会被时间的锋利,割裂的面目全非。
可是为何,她的名字,依旧在他心房里面,反反复复的回荡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哪怕是在战场上挥起屠刀砍向敌人的一刻,也会念着这个名,想着那个女子,会不会看到自己最残忍的面目。
这几年,青山居士已经看见太多次夏云深这样恍恍惚惚,如醉死一般沉溺的神情。
他觉得心里发苦。
果然,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还是走上了他的道路。
半生痴爱,一生想念。
时也命也!
那个叫窦漪房的女子,的确是妖妃,不过,不是亡了夏桀,是亡了云深,成全了夏桀。
若不是这个女子,让云深一度理智全失,甚至打乱了后宫格局,直至牵动前朝。也许,云深和夏桀这场争斗,未必会用战争的方式解决,云深,也未必会输。
可云深,终究还是不恨她。甚至为了她,用那种方式处死了华云清。
军营中的兵士,都说云深是心中愧疚,用那样残佞的方法处死了发妻,所以才要找高僧封着华云清的魂魄,生生世世永远被囚禁,不能转生。
只有他这个当师傅的才明白。
云深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在担心着那个女人。
输了江山,输了一切,到了现在,即将输了性命和骄傲,败在最恨的人手上,依旧还是想着她么。
早知道云深执念如此之深,当初,也许就该在看出云深对那个女子动情的苗头时,趁着戾帝还未对那个女子专宠,也动了真情前,想办法将那个女子从宫中弄出来,送到云深的身边。
如今,一切,都晚了。
想到自己曾经的诺言,青山居士站起来,挥退了其他的人,望着夏云深良久,忽然淡淡道:“深儿,你走吧,走的远远的,不管是留在青山在也好,还是从此天涯隐世也好,你总要留下自己的一条命。”
夏云深就笑了一声,手指着头顶的天空,怅怅然道:“师父,天下之大,已无孤容身之处了。”他顿了顿话,眼神料峭,“何况,师父难道不记得了,从小您就教导孤,一定要登上皇位,一定要当皇上,这样,您和孤,才对得起母后的一片心意,才对得起母后那么多年的忍气吞声,冷宫岁月。”
青山居士一滞,“深儿,你母后,是为了你好。”在那个时候,若是深儿身为嫡长子,却没有雄心壮志,恐怕景安帝早就不会留下深儿了。
毕竟,当初景安帝之所以愿意保护深儿,留下深儿,就是因为先皇的那份遗诏,只有深儿,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才能和夏桀对抗。若是深儿不在,皇位就永远是夏桀一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