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氏不敢,只想请皇后娘娘开恩,放过这株荷花。”万贞儿神色淡然地俯身行礼道。
吴皇后未想到一向对她逆来顺受的万贞儿今日竟为了一株残荷公然忤逆她,不禁冷笑道:“不过是一枝残花败柳罢了,万妃竟如此相护,莫非是起了同病相怜之心?”
万贞儿慢慢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吴皇后,一言不发。她那冷冷的目光竟让吴皇后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不由恼羞成怒地喝道:“大胆万妃!竟敢对本宫无礼!来人,给我掌嘴!”
一旁有皇后宫中的几个太监上前按住了万贞儿开始掌嘴,打了十数下,才被吴皇后叫住了,她看着万贞儿淌血的唇角,得意地道:“一个年老色衰的小小妃子竟敢不回答本宫的问话,今日本宫只是略施薄惩,让你好好记住这后宫中的规矩。”
万贞儿轻轻拭去唇边的血渍,漠然道:“皇后娘娘的教诲万氏记下了。不过我也想告诉皇后娘娘一个道理,世人皆逃不过生老病死,以色事人,终难长久。”
吴皇后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心中的嫉妒与怨恨终于爆发了出来,她咬牙冷冷一笑,“说得好!恐怕今日你就是找死来了!万妃言语忤逆,杖责二十!”
这下皇后身边的宫人都被吓住了,为了件琐事,皇后竟要对一个妃子用如此重刑,何况这个妃子还是深受皇上宠爱的万妃,若一个失手误杀哪怕是误伤了她,皇上知道了,还不得将动手之人剐了?
看到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动手,吴皇后恼怒地喝道:“一群无胆的奴才!你们难道忘了谁才是这后宫之主了?再不动手,本宫命人将你们都拉出去砍了!”
无奈之下,几个太监壮着胆子上前将万贞儿按倒在地。
当第一杖打在背上时,万贞儿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虽然早已咬紧牙关,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她使尽力气抬头看向满眼杀气的吴皇后,心中默默地告诉自己:“已经忍了这么久,今日是最后一搏,不能认输,不能死在她的手里,只要挺过了这一关,皇后这个位子就不会再是她的了。”
看到万贞儿眼中闪过的决绝之色,吴皇后心中一惊,忽然冲上前去,抢过一名太监手上的刑杖,狠狠地向万贞儿背上打去。其他众妃嫔直看得目瞪口呆,皆以为皇后娘娘这是被万妃气疯了,才会如此大失仪态。她们哪里知道吴皇后已对万贞儿起了杀心,今日必要置她于死地。
二十杖刑毕,万贞儿早已昏死过去,吴皇后恨恨地扔了染血的刑杖,扫了眼花容失色的众妃嫔,得意地笑了起来。
☆、第三章 宫怨(四)
万贞儿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坐在她身边满面焦虑的朱见深,一瞬间她的心中有了几分悔意。自己使出这招苦肉计,就是想要他心疼着急,一怒之下废了皇后,让自己有机会可以坐上后位。可如今真看到他惶急伤心的样子,又让她觉得不该这样利用他对自己的一片真心。
自从在他的大婚之夜他对她说出那句“金屋藏娇”,就此解开了她的封印,让她记起了前世与他的恩怨纠葛,也从此改变了她对他的感情。原来前世的她曾是他的皇后,是为他付出一切而终被他背弃的妻子。今生他们又走到了一起,有了一段在别人眼中看来不合礼法的孽缘。她该如何面对他,面对这段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感情?矛盾了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她要自己来掌控自己的命运,绝不能重蹈覆辙,再一次成为后宫争斗中的失败者,她要牢牢拴住他的心,做他这一生都离不开的女人。
暂时抛开心中的纷乱思绪,万贞儿对朱见深露出一丝微笑,轻叹道:“今儿的祸是闯大了,万幸还能活着见到皇上。”
朱见深疼惜地埋怨道:“你还知是万幸!我都听说了,有什么委屈等我回来再说,怎么如此冲动,竟让那贱人寻了机会害你!”
万贞儿张口想申辩几句,可是怔了半晌,终是垂头叹了口气,低声道:“是我的错,皇后的一句‘残花败柳’竟刺了我的心,乱了方寸。”
朱见深闻言眼中怜意更深,轻声安慰道:“不怪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样大的伤害。贞儿,你放心,我保证从今往后,这后宫中再也无人敢欺负你了。”
旋即,新立不到一个月的吴皇后被废,宪宗欲改立万妃为后,因太后坚拒未果,遂立王氏为后。但后宫之中,人人皆知皇上心之所向,即便是身为正宫的王皇后也要对万妃处处容让。待到两年后万妃因生下皇长子而被晋封为贵妃之时,她已是实际意义上的后宫之主。
明宪宗成化二年(公元1466年)十一月,永宁宫。
整整三天了,万贞儿将自己关在寑殿中,不吃也不睡。她一直不停地在心中问自己:“难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无论是在前世还是今生,都要让我失去我的孩子?!”
“外面下雪了,好冷啊!”
“这么大的雪,皇上今日不会来了吧?”
外面宫人的低声交谈让万贞儿悚然一惊,而瞬间传入耳中的那一声声雪打窗棂的声音又让她开始迷蒙起来,“这是哪里?我是谁?我是万贞儿还是阿娇?”
不知何时,一双手臂将万贞儿牢牢地搂入怀中,“我们还会有孩子的,贞儿。”
万贞儿慢慢抬起头,看着朱见深那难掩痛苦的憔悴面容,忽然惨笑一声,摇头道:“不会再有孩子了……,错了,是我错了……”,泪水打湿了他的胸膛,也冰冷了她的心。
丧子之痛已成为万贞儿心中永难愈合的伤口,无论宪宗朱见深如何宽慰怜爱都无法让她真正释怀。虽然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温柔以待,可朱见深还是不时感觉到她看他的目光中有了一丝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