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
轰然声起,如春之惊蛰,震响了大地。车轮马蹄,浩浩荡荡,潮水般行进,龙霆虎步搅起尘烟蔽日,铁器利刃闪着冷色辉光。
天边,一轮红日正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朝霞艳红似血,在他眼底燃烧。
他知道,她就在地平线的那头,和他一样,等待着这场命中注定无法回避的对决。
他一定要赢,哪怕对手是她。
这不是两个人的私怨,而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他们都肩负着各自的使命,输赢之间,有着太多牵绊。
所以,他不会留情!
黄土飞扬,吞没了天日,血光在漫延,无止无休——
北越军营。
长夜未央,风正萧萧,隐约传来战马的嘶鸣,声声扯断人肠。
营帐内,烛影摇动,挑破沉寂,三更漏响。
林月儿拿着探子刚刚送来的书信仔细看着,信很短,只有寥寥数字,她却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化石。
烛光照着她端凝的面容,似悬着千斤巨石般,尽是浓得化不开的沉重。
侍立一旁的红绡终于忍不住问:“小姐,信上到底写的什么?”
林月儿缓缓抬起头,唇边掠过一抹凉凉的笑:“东煌终于发兵了,领军之人正是……睿王……”
“是他?”红绡有几分错愕,随即打量着林月儿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早就料到了,对吗?”
“不错,我曾想尽办法,却依然无法阻止此事的发生。”她眼中滑过一丝痛楚,“他现在一定已将我恨之入骨了!”
“听说睿王为了小姐,终日酗酒,颓废不已,可见他是如何深爱小姐,又怎会恨你?”
“他既然能够领军出征,说明已经振作,而促使他振作的唯一原因就是——”她黯然垂眸,一字一句缓慢说道,“他已知道我没死,还认定我设计骗了他。”
“唯有仇恨才能令一个人这么快就重新振作,他一定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吧!”她苦涩地笑了笑,绝美的笑,却似破碎的月光,带着透明的忧伤。
红绡咬了咬下唇,终于鼓足勇气问:“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姐一直不肯说,可奴婢看小姐整日愁眉不展,心里也难过得很。”
林月儿望了她一眼,眼神有了些微的动摇,随后转首望着明灭不定的烛焰。
烛火如花,花开花谢,转瞬成灰,那些铭心刻骨的往事,终究也不过是一滴烛泪,一缕青烟,一个随风而逝的梦……
摇曳的烛光流在眼波底下,湮没了那一点悲伤的痕迹。沉默了半晌,她终于低声说道:“昔日我一心想要报复他,就假装失忆,骗得他降低了戒心,好伺机下手。后来终于给我等到了机会,联合大皇子设下圈套,先杀了二皇子陷害他,再抛出自己的身份,坐实他的罪名。他只道我一心要置他于死地,但我——”
一声微微的叹息,似天边的流云般滑过了,她的眸中渐渐染上了些许温柔:“或许一开始我是恨他的,但在睿王府,他那样待我,我就……就再也狠不下心来啦……”
她出了一会儿神,目光又渐渐恢复了清澈:“其实,我只是想让他没有机会带兵,与我北越为敌,所以故意在计划中留下破绽,让他洗清了杀人疑犯的罪名,却难逃窝藏敌国奸细之罪,这样德帝就不可能再对他委以重任,而皇后认定他杀了自己的儿子,更会联合大皇子,处处打击他,不会再给他掌握兵权的机会。”
她停了下来,想起昔日他说的话:“月儿,我希望永远也不会有与你沙场交锋,兵戎相见的一天。”她心中一痛,复又叹息,我又何尝希望有这么一天?
红绡呆呆地听着,一颗心也禁不住纠结起来,她似乎能够感受到林月儿的矛盾与痛苦。在家国、责任与感情之间,她努力地挣扎,像一个走钢丝的人,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又绞尽脑汁,千方百计要将所爱的人从敌对的立场拉下来,只要不再是敌人,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就有了一线生机,不是吗?
“小姐,你为何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却要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一切呢?”
“因为我不相信他会为我放弃一切。”林月儿黯然一笑,眉目间露出落寞的神色,“他一直都是一个雄才大略、心怀天下的英雄,又怎会沉迷于儿女之情?”
“可他后来不是为了小姐不顾一切,变得潦倒不堪?”
“我低估了他痴情的程度,所以才会犯下令自己后悔的错误。”林月儿幽幽叹息,“先前那些,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她突然停下来,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了浓重的阴影。
“小姐,后面还有什么计划?”红绡听得紧张万分,忍不住追问。
“我知道说出自己的身份后,德帝一定不会放过我,所以早就准备要靠假死脱身。我叫你趁更衣之际放在我身上的那份地图,是东煌的军事布防图。只要地图在手,我们攻打东煌就有了更大胜算。再趁我军势如破竹之际,散布地图失窃的消息,由大皇子推波助澜,坐实他的罪名,他在朝中就再无立足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