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骊珠与琴熏,做亲家,做妯娌,都极好,偏你转些歪缠的念头!”
语音一转,添上几分慈爱。
“朕不是容不得你,朕一生,叫人诟病处车载斗量,言官百姓,要骂由得他们骂去,你是朕的独女,往后阿显继位,你便是长公主,作养个女面首……”
太平嗤笑一声,咦然打断了。
“男人女人,一匹马,一只鹦鹉,一条狮子狗,在阿娘眼里都一样,喜欢了养在屋角,三不五时逗弄逗弄,便算宠爱。”
她拈起林檎果瞄准张易之妖娆的面孔,随手一抛,打在他鼻梁上滚开了。
“我也养过,可阿娘当婉儿过得这种日子?”
太平二嫁武攸暨后,齐眉举案,互不打扰,公主府艳帜高张,美男子来来去去,张昌宗便是千金公主收用过,推荐给太平,再由太平举荐给女皇的,如今千金公主已然往生,不然三马同槽,场面污糟。
不过几个当事人都没当回事,太平的眼神一扫,张易之兄弟俩缩手缩脚告了句“臣告退”,也钻到屏风后头等去了。
“你对婉儿,爱宠也好,怜惜也罢,朕懒得问,但朕教了你多少次,你是女人如何?自古以来君主的本事,你哪一样差了?倘若你是汉朝、隋朝的亲王,赖在君父跟前讨一个婢女……”
女皇捡起林檎果扔回水晶盘子,轻蔑地看着太平,直看的她羞愧垂头。
“你呀,但凡有一丝长公主的威风,叫阿显回来拜码头时,第一个拜你,挖空心思把女儿嫁给你的儿子,那别说婉儿,你要这宫里的谁,朕不能给?”
太平硬着头皮道,“那,地官的粮账,夏官的马市,边军的调度……”
“你不止要背,要学,还要把逐月逐年报上来的数目字当诗文、戏本子那么钻进去读,读出历年数字变化的根由,读出背后人事的变迁,西域草场的大年、小年,铁矿的产出,突厥死灰复燃的人口……”
女皇口齿清晰,一条条要务绕口令似的顺着说出来,毫无老态,清醒的像个才下值的度支,语气里甚至有一丝奚落。
太平面皮微微发胀,很想一口应承下来,又实在有违本心,正在咬着牙煎熬时,忽地晃眼看到张易之和韦团儿两个,一左一右从屏风后头探出脑袋,把女皇价值巨万的金玉良言,字字句句听在耳里。
韦团儿尚且一知半解,张易之却有种恍然大悟,被人点通了书的畅快。
太平心潮起伏,又是羞恼,又是自惭形秽,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阿娘,人各有志,我喜爱的无非诗词绘画,美人美景,您叫我学,我愿意下功夫好好学,可您叫我像您那样津津乐道,日日操劳永不懈怠,我……”
“朕知道你不成啊。”
女皇平静地摇头,知道她是早做了选择。
要她站在李显身后,做个防备外戚弄权的屏障,她有胆色,也有责任心,但要她亲自操持,取皇帝而代之
——那是多年以前,便不肯,不想,不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