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好的早餐店,苏柏杰人还没有来。两人落座,扫了一眼菜单,均是没什么食欲,点了豆浆油条,糊弄了过去。
吃的差不多时,苏柏杰才姗姗来迟。陆楠见他来了,捏了捏许然的手,道:“我在外边,有事叫我。”便起身给他让座。
苏柏杰落座时看了一眼陆楠,倒也没有在意,当地人拼桌吃早饭是常有的事。
“小许,一大早把你叫来实在不好意思。”苏柏杰说话倒是十分客气,“你来武汉,原本应该带你吃些好的,但我这些日子实在忙,只好找你来‘过早’。不过这也是武汉特色,你想吃什么?”
许然客气地笑了笑,用沙哑的嗓音道:“不用了,叔叔,我已经吃好了。”
苏柏杰看了看她面前的豆浆,点点头:“也是,你在国外待得时间长了,早上估计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说罢,招呼服务员过来点了碗热干面。
面上来后,苏柏杰吃得很快。许然见了,有些愕然。她印象中,苏朗和苏柏杰极像,都是谦谦君子,举止行为都很讲究分寸。把她约在早餐店本就有些奇怪,现在连吃起饭来,都像是赶场,毫无风度可言。
许然想了想,问:“叔叔最近很忙?我听苏萌说,公司出了些问题……”
苏柏杰已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抽出餐巾纸,擦了擦嘴。他神色略一黯淡,叹了口气,道:“年后家里出了些事,经理人捐款跑了,现在公司被查封了。”
许然低着头,良久,她喃喃道:“苏朗的事,我对不起您。如果没有这事,公司也不会被查封。”
苏柏杰摇摇手,说:“苏朗的事也不能全怪你,这孩子命也不好。”
许然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苏柏杰,但他显然不准备继续解释,何为“命也不好”。
“祸兮福所倚,没有这事,我怕是还被蒙在鼓里,看不清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苏柏杰苦笑了一声,又说,“我也到了乐知天命的岁数,公司关了,回到学校一心一意教书,过安稳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许然点点头。
苏柏杰早年是W大的老师,学的是电子专业,又赶上那一阵下海浪潮,加上他家里在两湖一带有些政府关系,便自己在外边创了个公司,专做这方面的红色生意。虽然规模不大,但利润稳固,也算得上是有声有色。公司关了,苏柏杰仍是退可守,回到W大继续教书,倒也不失体面。
“本来这些话在电话里也能说,但我想,还是当面说比较好。”苏柏杰又叹了口气,“昨天的事,实在是对不住你。我也是为人父母的人,你若是我女儿,我一定不忍心让你受这样的气。可冯……你阿姨她就是那样的人,一把年纪了,从来没活清楚过。萌萌从小被我惯坏了,不识好歹,现在想要她改,也难了。我现在管不了,也不想管了,只希望她们的话,你不要往心上放。”
许然听了苏柏杰的话,感激地点点头。然而,细细咂摸之后,却不难发现,他话中有话。许然犹豫着,小心问了句:“我听萌萌说,您和阿姨要离婚?”
“一把年纪的人了……离不离都一样了。”苏柏杰摇着头笑了笑。他沉默了一阵,又说:“小许,苏朗这事,我知道你也难受。但你终归还年轻,难受归难受,生活还要继续。以后苏家的事你也就别管了,萌萌她要再找你,你也别理她。苏朗……你愿意的话,就抽空回来看看。”
许然听后,看着苏柏杰苍老的样子,由衷说了句:“谢谢您。”
苏柏杰摆摆手,从身边拿起包,道:“我和学生约了上午谈论文,先走了。”说着,看了许然一眼,笑了笑,便离开了。
…
陆楠站在门外抽烟,见苏柏杰出来,忙把烟头掐掉,准备进屋找许然。谁知许然跟着苏柏杰出了门,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句:“叔叔,您保重。”
苏柏杰回过头,笑着挥了挥手。
“说什么了?”陆楠见苏柏杰走远,上来问她。
许然笑笑,笑得很是轻松。“没什么。”
这是陆楠这些天来看到她脸上绽放出的最自然的笑容,当下心里高兴,忍不住伸手去揉她的头发,却被许然笑着躲开了。
…
一场暴雨过后的武汉气温低了不少,湿热的感觉也相应被缓解了。许然指着不远处的W大校园,说:“散步回去?”
宾馆就在W大的背后,横穿校园就可以达到。陆楠见她饶有兴致,便点点头,尾随她身后。
W大远不如B大精秀别致,然而却依山傍水,又因绿化极好,有些层峦叠翠的感觉。两人之前因辩论大赛曾经来过这里,而如今校园被整修了一番,有了很大变化,许然原本对这里的印象就稀疏,顶多记得宾馆到比赛礼堂的路线。现在学校大变样后,竟是全然的陌生感。
陆楠在她身后看着她迷茫的样子,不觉发笑。他两、三步走到了前边,转头问她:“想要故地重游?”
许然腼腆地笑了笑,点点头。
主干道被拓宽过,但两旁的树荫依旧茂密。陆楠那天一身休闲打扮,短袖T恤,短裤,踩了一双帆布鞋,像极了W大的学生。他走在前边带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许然,看她是否跟了上来。
走了一段路,陆楠忽地觉得手里多了样东西,触感有些温暖,又有些硌手。他把她捏在手里,会心笑了笑,看了眼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