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良打开册书一看,这册书还没有经过门下省审核,还未完备,只算是完成了一半。再看看李昂立的是谁,居然是李成美。
“圣人,太子年尚幼,且有疾,请更议所立。”虽是请求,但实则已经不容李昂置辩了。李昂虽然口不能言,但心里清楚他要干什么。忙伸手向仇士良抓去,仇士良戏弄似地往后一退,被他扑了一个空。
“你这个……阉人!”李昂用尽力气大骂一声,干柴似的手忽然垂了下去。
“圣人?”仇士良见他一动不动,好奇地靠近龙床,又轻轻喊了一声,“圣人?”李昂还是不动,仇士良小心翼翼地向他的鼻下探去,一摸,没有鼻息了。
年仅三十三岁的唐文宗,在这个寒冷的春天抑郁病死。谥号元圣昭献孝皇帝,后葬于章陵。
“圣人驾崩了——”仇士良站在太和殿大门,敞开嗓门一喊,雄浑有力的声音几乎传遍了大明宫。
大明宫内的钟声响了一遍又一遍,这哀伤而深沉的钟声一如既往地扩散开来,层层传递。灰暗的苍穹越发阴暗,雪越下越大。呼啸的寒风把宫内的烛火吹灭,宫娥寺人恸哭哀嚎。
这钟声很快召集来皇亲内眷,层层叠叠地跪在太和殿的前院子里。霎时哭声连天,悲伤凄切。李瀍和王萱皆跪在灵柩前。王萱一下子回忆起许多往事,忍不住暗暗掉眼泪。
突然一抹素白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闯进停着灵柩的大殿,趴在灵柩上嚎啕大哭起来。王萱抬头一看,是杨贤妃。她已经哭得跟泪人似的,上气不接下气,犹似气绝。王萱和李瀍对视了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她伏在他的肩上,眼眶的泪打着转。胸口有一团郁气尚未散开,一点点随着眼泪泻出体外。
文宗尚未立皇太子,紧接着他们要面对的便是帝位之争了。
王萱顺着李瀍的肩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立在一旁的仇士良。他也正往自己这里瞧,两只骨碌碌的鱼泡眼正向自己使眼色呢。
待哭灵结束后,王萱独身找到仇士良。二人悄悄往偏僻的角落行去,到了大明宫丹凤门,仇士良引着她来到一处偏殿。
“仇伯伯,大行皇帝可有留下只言片语?”王萱立马问道。
仇士良点亮了宫灯,从衣襟里取出一封册书,在案牍上摊开。又拿来烛火,照亮了竹简让王萱看。王萱扫视了一眼,就看到了李成美的名字。李昂还是听从了朝臣的谏言,但她绝对不能让敬宗皇帝的儿子成为皇帝。
“现在怎么办?”仇士良问道。
“一切听凭仇伯伯的主意。”她看向他。
“那好,改诏!”仇士良爽快地拿来一封竹简,放在王萱的面前。王萱坐在了案牍前,提起笔,按照前一封册书照抄了一遍,只在细节方面做了更改。
仇士良背着手,在灯前踱来踱去,思虑了一番,提醒她:“在后头附上几句,将皇太子李成美复封为陈王。”
王萱听在耳内。过了一个时辰方才抄完。现在就剩下写上储君的名字了。
“你说立谁?”王萱突然害怕起来,久久不肯落笔。那握笔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仇士良着急道:“萱娘,当机立断。之前不是商议好立颖王殿下为皇太弟么?你勿犹豫不决。”
“不,你再让我想想。”王萱咬紧了嘴唇,低头冥想。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拿定了主意。鼓起勇气,落笔下去。
眼看那笔尖就要触到竹简,却落在了一只大手之上。头顶传来仇士良的声音:“万万不可!”他颇为果断地说。
王萱刚才还犹然在梦中,被他这一声惊醒,忙把那笔往角落里一扔,害怕得站起身来。
仇士良拐进角落,又把那只笔捡起来,交给了王萱,镇定说道:“写下你夫君的名字吧。”
王萱直直盯着那只笔,却不接。她有些后怕地看着仇士良,问他:“你知道我想写什么?”
仇士良似笑非笑:“仇伯伯是看着你长大的。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是我唯一能看得最通透的人。萱娘,你不要怕,万事有我保护你。如果颖王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只要朝中有我在的一天,你永远都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王萱百感交集,热泪盈眶。她一直对他感恩,从小他都如此照顾她,把她从思乡之情中带出来,给她一个鲜活的世界,教她生存法则。在她的身后默默守护,丝毫不求回报。
“王恩公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