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电话铃声一响,万先生就要去开会、题字、看戏、评奖、出访……
这些忙不完的俗务占据了他仅剩的那一点时间和精力,每次参加活动回到家,他的身上都充满了疲倦和沮丧。
“这些事成了他的拖累,也成了他的借口。”
江郎才尽!
轻飘飘的四个字,对于一个少年天才来说却是要折磨他一辈子的魔咒。
耳边听着万芳的话,林为民沉默着望着走廊的深处,他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那天醉酒的陆遥。
他们有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也许离开,才是他的解脱。
凌晨四点,医院的走廊里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一整个晚上没睡,林为民的脑袋昏昏沉沉,他跟随着医生护士的脚步,却像个没头苍蝇,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病房里的心脏起搏机上画着一条绿色的直线,他的老师走了。
窗外巨大的虚空的黑夜好像黑洞吞噬着他的意志,病房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亮着昏暗的光,映的眼前人影憧憧。
万先生的躯体躺在病床上,光着脚,肚子微微隆起,脸上照着呼吸机的面罩。
林为民的视线终于聚焦在那具躯体上,他摸了摸那苍白浮肿的脚踝处,像来时路上凛冽的寒风。
万先生真的走了,走的很安静。
在医生护士在做处理时,亲人们涌到了医院,医生让所有人进病房和他告别,此时窗外已是晨光熹微。
万先生的丧事有家属料理,不需要林为民操心,他一晚上没睡,万芳推着他去吃一口早饭。
冬天的早上,天空晴朗,太阳明亮的耀眼。
站在医院的门口,刚来到医院的小豆包拉着林为民的手,问道:“爸爸,我的奖章爷爷戴上了吗?”
林为民蹲下身,搂住女儿,“戴上了,爷爷很喜欢。”
又过了几天,是万先生遗体火化的日子,灵车沿着人流如织的长安街向八宝山开去。火化前遗体告别,万先生身上盖着一条白色的绸子,清晨纯净的阳光最后一次照在他的脸上,林为民恍惚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这张脸时的画面。
元旦后的周一,林为民的老奔驰停在了位于东四环外八里庄的国立文学院院门外。
门卫室里的年轻保安一看到林为民那张脸主动打开了大门,让林为民将车停到院内。
车子进了院里,林为民刚下车,便看着顾俭之带着一群人迎了上来。
这几年,国立文学院正院长一直泡在医院里,院里基本都是顾俭之操持。
“为民,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顾俭之热情的握住了林为民的手。
“顾院,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哪里的话,你那么忙,能抽空来一趟已经很不容易了。”顾俭之说着,脸上又露出几分肃然,说道:“万先生的事,节哀。”
林为民点了点头,没说话。
顾俭之又把身边的人一一介绍给林为民,主要是介绍林为民不认识的新面孔。二十年间,从文学研究所到国立文学院,这里人事已非,唐玉秋已经退休了,那天一起和顾俭之到国文社去找林为民算是客串。
同样退休和调离的熟人还有很多,现在国立文学院当中林为民还认识的老面孔已经寥寥无几。
“快进楼吧,别让大家在院里冻着了。”
国立文学院对林为民的欢迎隆重之至,大半教职员工都出现在了院里,大家寒暄过后,林为民招呼着大家赶紧进室内。
在林为民进到院中之后,楼内、楼外诸多学员都把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今天外面阴天,从早上便刮起了北风。
文学院上午的大课是九点开始,此时八点出头,林为民被请到了顾俭之的副院长办公室喝茶闲聊。
跟84年国立文学院建成后他第一次来讲课时相比,国立文学院的设施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更显老旧了,已经有些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就拿顾俭之办公室里的办公桌来说,仍是当年文研所时期用的那一张。
“院里的办学条件怎么一直也没改善改善?”林为民主动提起话题。
顾俭之说道:“我们是靠文协拨款的,都是清水衙门,经费一向不宽裕,你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