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在十三楼会议室等了朱程一整天,滴水未进。下班时间,女秘书打了声招呼,自顾离去。
肖文站在窗前,望着华灯初上的城市,南城的方向。
他把小昭的事告诉田鼠,田鼠说已经知道了,小昭原来一直没有离开C市。不管张无忌怎么撺掇,她坚持要等朱程回来,带领朱程集团挺过这一关。
张无忌当然不敢等朱程回来,他骗走小昭所有的钱,离开的同时把小昭的行踪泄露给朱程的手下。
朱程赶到时,小昭从居住的大厦顶楼跳了下来。
肖文想象那一瞬间的画面,他不知道朱程有没有看到小昭从空中坠落的过程,还是那一大滩血在平整的水泥地面上涂抹出鲜艳图案,流到他脚边。
夜深了,肖文独自回家,打开电视,重播的新闻里正在介绍因心脏病突发逝世的柯义兵将军生平。
画面是隆重的追悼会,鱼贯而来的都是政坛大佬,一位大人物偶尔回头,被摄下一个清晰的正面。
这张脸只有几分熟悉,却足以令肖文知道他是谁——朱程的爷爷,朱家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一生一死,千里之外的两位老人,却决定了C城势力的强盛与衰落,决定了朱程和许乐天的命运。
这一夜肖文没有睡好,明知道他对许乐天的处境无能为力,却不得不担心。
担心之余,却又有种隐约的想法:朱程与许乐天斗得越激烈,双方受到的损伤就越大,而他成功瓦解他们势力的可能性就越大。
肖文对自己的冷静先是惊讶,继而苦笑。
除了仍然爱着许乐天,他已经变得太多,变得,连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第二天肖文按时赴朱程集团总部,朱程已经在总经理室等着他。
大熊和朱程的两位叔叔都不在,秘书室外倒是排了一群人,点头哈腰的招呼肖文。
肖文扫了一眼,认出他们是朱程的属下,不过和他以前一样,都是些正当生意的掌舵人,俗称“分公司经理”。
这群人在许乐天攻城掠地步步紧逼,朱程节节败退时都龟缩在家,不但没有想办法面对公司的危机,更生怕别人知道他们是朱程的人。现在不知为何又出现,难道他们也知道风水轮流转到了朱程这边?
有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向肖文凑近几步,掏出西服内袋的进口烟,殷勤的递上去。
这人是和肖文同批被朱程选中的人才,负责一家小型加工厂,虽然没有肖文的成绩突出,倒也做得有声有色。
他仗着和肖文打过几次交道,做老友状。肖文接过烟,和他聊了几句,得知他们一群人都是来向朱程述职的,从七点等到九点,朱程一个都没见。
他点着烟,深吸了口,皱眉道:“我们也是不得已,前段那局势,银行领头,要债的一批一批上门,欠债的一分钱没有,办公室不停接到恐吓电话,工人闹事的闹事,怠工的怠工,管得了这个管不了那头。”他压低声音道:“说到底我们只是平头老百姓,黑道的事躲都来不及……实在没办法才撒手不管。”
那人振了振精神,又道:“现在好了,昨儿夜里好几个电话打到家里,银行同意贷款延期,债务人同意还款,嘿,天知道为什么!眼瞧着难关一下子就过去了,我赶紧来向朱总报告了。”他朝身后努了努嘴,“没想到撞见这群老兄,朱总更是不肯见我们……”
肖文当然知道为什么,政界和商界很多时候都是互通,许乐天失势,他们当然要倒旗易帜。他捏了捏那支烟,没出声。
秘书室的门忽然推开,外面一群窃窃私语的男人刹时都静下来,盯着出现在门口的女秘书。
总经理秘书没理他们,朝肖文点了点头,声音不带起伏的道:“朱总在里面等您,您请进去吧。”
肖文进了门,看了看,踏着地毯走向休息区。坐在沙发上的朱程抬头道:“来了?快过来。”
肖文怔了怔,朱程的样子没了平时的从容镇定,头发散乱,衬衣领口敞着,袖子挽到手肘,招呼了肖文后立即低下头翻阅手中的资料。
肖文过去坐到他身旁,朱程顺手丢了两份卷宗过来:“你看看,尽快作个结论。”
肖文打开其中一份卷宗,正是外面那个熟人负责的那家加工厂的生产经营报告,翻了翻另一份,果然也是外面那群人中某个负责的分公司经营情况的评估报告。
朱程似乎知道他的疑问,一边一目十行的阅读报告,一边道:“前几年扩张得太快,各行业都插了手,趁这个机会清查一遍,有些利润太薄的分公司干脆结束,把更多的投资集中在利润丰厚和经营良好的分公司。”
原来如此,果然是个重整公司系统的好机会。任何逆境都能让他找到对己有利的地方吗?肖文看了他一眼。朱程翻到页末,刷刷打了个叉,将卷宗扔到一旁,又伸手拿另一份。整个过程头也没抬。
肖文抿了抿嘴角,低下头认真看报告。
这一看才知道,报告的内容极尽详细,相比之下当年肖文递交朱程当作“敲门砖”的那份报告实在小儿科之极,肖文不禁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