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是一只毛色淡金的小狼,面对哥哥霸道的占位,不甘示弱地推搡着。白豆说以她现在的毛色,长大后应该是一只沙金色的狼。我脑子里突然闪过小时候误打误撞跌进一片太阳花丛中的情景,一朵一朵的小太阳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向丘提出了这个名字,他点点头。
最小的那个表面上不与哥哥姐姐们争抢,却是把自己口中的乳头咬得最用力。我有点无奈地抬起爪子拨了拨她的身体,小家伙哼唧一声半点都没有松口。她的皮色是黑的,白豆说这让她想起刚出生的毛球,也是一个不争不抢的黑石头,没想到长大后会这么婀娜多姿聪明伶俐。
“这么爱咬,和小老鼠一样,就叫暮鼠吧。”
生产的快乐告一段落,一阵微寒的秋风吹过,大自然的无情提醒着狼群:艰苦的冬天即将到来,你们能捕到东西的日子越来越短了。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自然的规律也不会因为狼群的心情改变。今早开始小风不断,从石穴上风处吹来。
丘很麻利地召集了族员,分了一支巡逻队和一支狩猎队——昨天捕到的肥美的鹿已经被狼群分食殆尽,并在洞穴后面的冷泉口储存了一些。然而丘自己却留在了营地,表示想陪伴孩子度过来到世界上的第一天。狼群的畅聊声此起彼伏,又慢慢远去,我把三个孩子安置好,让他们温暖地睡在白豆的身边。
“丘,”我一步飞跃下石穴,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已经多少天没有这样轻盈地跳跃,降落,感受柔软的落叶和冰凉的泥土承接脚掌的酥麻?我落下,想直视丘的眼睛,但即便我已经生下他的孩子,面对他深邃幽暗的双眼,我还是会忍不住低下头去。
我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和犹豫。丘向来好战,如果换做以前的他,知道有老虎在领地内出没一定会带领狼群冲锋去挑战,不论是为了展示他狼王的勇气和实力还是单纯的挑战情结。但昨天还尝试安慰我的他刚刚还指挥狼群往发现虎迹的反方向行动……
“毛球,真的什么都能被你看透。”健壮的公狼凝视着我,我沉默不语。他别开视线继续道:
“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好战,我有了想要培养的孩子,我要保证他们能安全的长大,保证我活着,把我会的都交给他们,保证没有狼敢觊觎属于我孩子的狼王之位。”丘咧着牙,说话时毛也在抖动。我向前贴住他的肩膀,这双比我的高出半个头的肩膀,这双两年前征服狼族的肩膀。
我理解你,我会服从你的选择。
突然,几乎是让我们窒息的一瞬间,一阵不是风声的动静从远方传来——不是远方,最多四百米,从下风处。
是什么,不可能是刚出发的狼群。这个声音肆意妄为,仿佛是在森林里横冲直撞。
因为石穴处在上风口,所以他们什么都没闻到。丘和我飞快的相视一下,我们冲回石穴,摇醒打啍的白豆,后者在狼崽的叫声中惊起,我简单说明了情况。
一只老虎正在直奔我们的洞穴。
三只成年狼立刻叼起三只小狼出发,相信回归的狼群见到石穴附近的虎迹会明白他们的情况的。还好小狼刚出生并不重,只是娇小可怜,跑快点会不小心被牙齿碰到,嗷嗷叫。丘走在最后,听着老虎的动静,我走在最前,抉择行走的路线。
“别走了,它用跑的了,能顺着找到我们的。”丘突然放下了口中蠕动的酒丘。我和白豆怅然地看着他。
今天的风比昨天的冷好多。
我还来不及松开口中的太阳花,脚步声就越来越响。六只耳朵齐刷刷地竖着。丘不再看她们了,他转过身,面向声音的方向。好像在说:
来吧,让一个父亲来展现他的英勇。
来吧,让一个狼王来展现他的威严!
(三)
来了,视线中大摇大摆的,一个棕黄相间的大猫迈着狂傲的步伐出现在狼王的面前。仅仅一百米,我甚至都可以看到这怪兽身上呼吸的起伏。丘尾巴平举,裂开嘴角,毛发蓬松,喉咙中传出滚滚嘶吼。白豆已经将小狼藏进更远处的树丛。我看见老虎伸出了藏在肉爪间的利刃,他们静置着,等待着,剑拔弩张。
我使出最大的力气嚎叫一声,在这个悠长尖锐的嚎叫声中,他们冲向了彼此。
他们几乎是同时跃起扑向对方,但丘比老虎跳的低一点,他从老虎的双爪间穿过,躲开了这个猛兽的扑咬。他试出这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家伙,我跃进战场,和丘从侧面一起夹击,让这行动笨拙的东西绊在了一块隐蔽的岩石上,它吼叫一声,丘抓住机会扑在老虎的背上撕咬,它的后颈顿时鲜血淋漓。但奈何狼爪不如猫科动物那般擅长攀爬,丘很快就被重重甩在地上然后迅速跳起来,我看到他的身侧已经被擦破,留下了鲜红的血。
“毛球!”他几乎是呐喊着再次袭向老虎。“你必须活着去照顾我们的孩子!”我愣了一下。我想起我那在我出生不久后死去的父母,和那个我迎接的第一个艰苦孤独的冬天。我想作为一个族员和我的王一起战斗,我又想起今早的场景,内心好悲凉。
老虎的脸已经被丘抓的血肉模糊了,而狼王也只是受了点小伤。它好像有点气急败坏了,大胆地扑了上去,直奔丘的脖子。后者却像蚂蚱一样跳开,躲开了攻击,还把老虎的肩膀抓伤了。但这个老兽好像突然被闪电击中一般,猛得一扭,就把丘的前腿含在了血盆大口中。我扑上去暴啃虎眼,它却不松口。然后他狠狠一甩,丘的右前腿永远和他的身体分离。
狼王顾不上惨叫,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老虎口中自己的肢体。狼群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他们听到我的嚎叫后赶回来支持我们了。老虎叼着丘的残肢,拖着满是抓痕的脸摆尾而去。
我们胜利,我们保护了我们的孩子!
狼群赶到,白豆也带着三个狼崽出现。所有族员都震惊地看着屹立不倒的狼王,被血染红的狼王。他脸上还残存着战斗时的凶恶,带着杀气的眼睛扫视他的狼群。他那条被咬断的腿像瀑布一样淌着血。我那一刻没有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认真地看向那片鲜红——那只狡诈的怪兽!它没有咬断丘的骨头,而是直接连筋带肉地把整条腿的骨头抽了出来,只留下狼王大腿残存的皮毛。
丘突然看向我,他被血染红的黑色的睫毛下是他恐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悲绝。然后他看向他的子女,那些让他对未来充满希望和犹豫的牵挂。他怒视他的狼群,他的同伴。
然后,这位不可一世的狼王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