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起,慕嫣然如往日一般,梳洗完拿过王府的账目册子看了起来,翻开了一遍,见与上月一般无二,没什么大的出入,慕嫣然便顺手递给了身旁的紫云,一抬眼,却看见她脸色苍白,似有不适。
“怎么了?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回屋去歇着,快去……紫月,你去告诉大全,让他安排下人去请大夫回来。”
紫云摇着头推拒了,一边俯身坐在了慕嫣然身前的小杌子上,直说缓一会儿就好。
不大的会儿功夫,紫月进来,说大夫来了,跟慕嫣然打了招呼,搀着紫月朝偏房去了。
一炷香的功夫,偏房里响起了紫月的一声欢呼,紧接着,紫云的低唤声落毕,脚步声响起,紫月已奔进正屋一脸喜气的说道:“主子,紫云有喜了……”
“真的?”
正翻看着花容月色的账目册,听见紫月的话,慕嫣然面上一喜,忙不迭的将手里的册子摞下,起身去了偏房。
紫云去年八月十四出嫁,嫁给了府里的管事张绪进,第二日中秋,慕嫣然诊出有了身子。
体恤紫云和张绪进,慕嫣然让苏管事在外院的宅院房里,安排了一个小院子给他们夫妻二人住,可过了好几个月,紫云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张绪进家里三代单传,当日任嬷嬷帮着牵线的时候,就说张家急着抱孙子,可明里暗里的提醒了好些次让紫云好好调理身子,紫云都插科打诨的把话转过去了,直到最后逼急了,她才说慕嫣然有了身孕,若是她也有了身子,就不能尽心的伺候慕嫣然了。
慕嫣然听到,满心的感动,一边,却掩饰着自己的泪意,嗔怒的怪着紫云死心眼。
紫云和紫月,这么多年跟在慕嫣然身边,名为主仆,实际上,却如姐妹一般亲厚,小时候被慕依然欺负,大些的时候被沈氏打压,及至后来进了宫,那些年,再苦再难,想到身边都有人伴着,慕嫣然便觉得没有那么孤单寂寞了。
如今,紫云已经为,可心里,却仍旧把自己放在最前面,这让慕嫣然怎能不感动?
终于听到紫云传出了喜讯,除了张绪进和张家的人,慕嫣然,怕是最高兴的人了。
“以后,凡事都得听我的……你尽心尽力的伺候了我一年,耽搁了你,如今你若是不听我的,以后,我便不让你在身边伺候我了。”
软语威胁着紫云,见她满脸都是羞红的绯色,慕嫣然一边让紫月去交代大夫开好保胎药,一边去小库房里取出了好些补品,打包都送去了张家的宅子里。
“前三个月,是最最要紧的时候,你在王府,虽也能好好养着,可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却是最清楚的,哪怕让你躺在床上,你的心也是在一心堂里,所以,索性你就回家去住着,有你婆婆照料着,我也放心些。你啊,就安心的养胎,等过了三个月胎坐稳了,想回来就回来,不回来就等到生产完坐了月子再来,我身边,可不缺你一个人。”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慕嫣然的脸上,全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张绪进知晓消息,忙不迭的到一心堂给慕嫣然磕了头,眼中的喜意,却是怎么掩都掩不住,慕嫣然知晓他面薄,也没打趣他,吩咐了他送紫云回去,便让他退下了。
第二日,张绪进的爹娘,也进来给慕嫣然磕了头叩谢主子的恩德,直说一定伺候好紫云的身子,慕嫣然心里高兴,让紫云又拿了五十两银子给他们,才让他们回去。
五月十二,是宛贵妃的忌日。
午后从军营里回来,贺启暄便带着慕嫣然和珠儿,抱着一对龙凤胎进了静心阁,一家人亲热的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后来两个小家伙肚子饿了,眼看瘪着嘴要哭了,贺启暄和慕嫣然才出来。
都说六月天是孩儿脸,可没几日,郓州的天气,就变化多端起来。
明明晌午还是艳阳高照,可不一会儿,就阴云密布,未等人将半开的窗户和门前的帘子落下,豆大的雨点子便夹杂着潮湿的泥土气落了下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便连朦朦胧胧要睡着的蕾儿和瑜哥儿,也滴溜溜的转着眼珠朝外瞅去。
大雨接连下了好几日,贺启暄的脸色,也一日日的沉重起来。
“如今地里的庄稼才刚长出个绿苗来,这雨要是再这么下下去,雨水蓄积起来冲到下游,下游百姓的庄稼地,可就全毁了……”
坐在软榻上,贺启暄侧头看着窗外迷蒙的雨水,话语中的愁绪,也跟着倾泻了出来。
“每年到了这会儿,不都是要下这么些日子的嘛,兴许过了明日就放晴了呢……”
慕嫣然宽心一般的劝慰道。
眉毛紧紧的蹙了起来,贺启暄点着头应道:“但愿吧……”
雨停,已是半个月之后,不说贺启暄,便连慕嫣然的脸上,也添了几分忧色。
外书房里,贺启暄看着夏侯龄问道:“先生,如今已是六月,从下游处沛城那儿的来的数字,有八成的百姓,农田被毁,便是再种下去,怕是也来不及了,等到秋收的时候,便有八成的百姓没有粮食,就是把各地官府库中存着的余粮都拨出来,怕是也无济于事啊。”
抚着下巴上的花白短须捋着,夏侯龄为难的思忖了许久,才满面问询的看向贺启暄,“宣王殿下,可有想过上书陈情,请陛下从国库中拨粮救济?”
似是之前已有想过此事,贺启暄微怔了一下,旋即,才点了点头答道:“当日得知沛城报上来的消息的时候,我便想过,可若是开了这个头,就等于是把难题,都推到了父皇那里。六月里,便是南方的雨季了,不说郓州,焕王所在的宾州,定然也会发生同样的情形。宾州地产本就不如郓州丰饶,若是连郓州都要等着从国库中拨粮,那宾州,岂不是也要如此?到时候,父皇和太子皇兄,也会跟着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