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做的是美,也得有命享是。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她只晓得,如今这架势,官司脱身不易,不能将自己陷进去。
她可以没了丈夫,孩子们却不能没她这个亲娘。
等到案子了结,柴秀才被收监,等着往河工效力,庄大姐则被放了出来。
客栈那边的银子都被抄没,庄大姐身无分无,只好厚着脸皮去了魏家。
妞妞依旧“卧病”,魏文志冷着脸出来见客,听着庄大姐哭了一晌,却是只到家中有病人,不好留客。
庄大姐晓得他们夫妻将妹妹、妹夫得罪狠了,却是无人可求,差点跪倒在地。
京城繁华之地,处处都要花钱,给丈夫预备服役时的粗布衣裳也好,准备回乡也好,前提都要有银子。
庄大姐毕竟四十来岁,这哭倒在地的模样委实狼狈。
魏文志皱眉看着,到底顾念妻子情面,叫人拿了二十两银子送客。
柴秀才的劳役,即便不准赎买,可为了日子好熬些,也少不得银钱上下打点。要不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别说是三年,怕是半年也熬不下去。
魏文志当年巴不得柴秀才长记性,哪里会掏多余的银子。这二十两银子,也不过是给庄大姐充作回乡路费而已。
庄大姐谢了又谢,这才老实离去。
妞妞从屏风后转出,看着庄大姐的背影,却是恨得直跺脚:“她怎么会是阿爹的女儿,真是将阿爹的脸都丢光了既是要强,瞧不出我这庶妹,就强到底,怎么被几两银子逼得低三下四?也是乡绅家的奶奶,竟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咱们狠心,她还真满京城要饭去不成?”
魏文志挑眉道:“真要是逼着她要饭,那咱们有理也成了没理了。不过是点儿银子,也就这一回。要我说,这才是聪明人,可算是能屈能伸了。若真是愚妇,能全须全尾地从顺天府大牢里出来?”
顺天府开堂那两日,魏文志也代妻出席,对魏大姐的言行都看在眼中。
明明是“同谋”嫌疑,却是话里话外将罪过都推给丈夫,提前一步认下“不举”之罪,也有几分小聪明。
按照大清律,违反律法,同谋也要问罪;可亲人犯法,家人“不举”,却是无罪。
妞妞叹了口气,意兴阑珊道:“不过是大哥顾念阿爹旧情,没有深究之意,要不然她耍这小聪明也是枉然……”
“她是保全自己个儿了,怕是柴秀才要恨死她了……那位可不是说理的,到时候还有一番闹腾……”魏文志道。
妞妞听了,不由心烦,道:“随他们闹去,只是最后别再来烦这边就是。要不然,还是叫人往河工上打个招呼,好好磨磨柴秀才的性子,总要他再也无力折腾才好……”
魏文志点点头,道:“也好,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瞧他的性子,不像是豁达的,挨着这教训不会反省自身贪惹祸,怕还要怨恨我们无情……”
夫妻两个都是痛快人,这般商议一番,就拿了主意……
十五贝勒府,客厅。
十五爷耷拉着脸,脸上能刮出霜来。
十六爷见状,长吁了口气,道:“十五哥到底怎么想的?安生过日子不好么,为何跳出来算计曹颙?不看别的,只念在额娘同曹家的情分,也不当如此。可是有人哄了十五哥什么?”
十五爷冷哼一声道:“你这是在教训我么?我倒是不知,大清何时改了规矩,弟弟能教训起哥哥来?还是你觉得王爷爵高,不将我这小小贝勒放在眼中?”说到最后,已是带了厉sè。
看着自己同胞兄长横眉竖目的模样,十六爷只觉得心里一阵浮躁,他捏着拳道:“十五哥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我啰嗦这两句,为得又是哪个?”
“哼,为的是哪个?当然是你那个好伴当曹颙。又是表兄弟,又做儿女亲家,又都得那位倚重,眼里哪里还有旁人?只是你也别得意,那位的性子如何,你心里有数,狗屁的体面,不过是拿你当枪杆子,搅合宗室这摊水。等他将宗室都收拾妥当了,也就到了烹狗的时候……”十五爷红着眼道。
这番话却是越老越肆无忌惮,其中还有大不敬的意思,要是传到外头,怕这边得太平日子就到头了。
同胞兄弟,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要说不伤心是假的。
可十六爷晓得,自己能劝的都劝了,再啰嗦也没意思。
他站起身来,看着十五爷道:“性命同荣辱都是自己个儿的,十五哥不必同弟弟说这个。不管弟弟下场如何,都是弟弟自己个儿走的,弟弟认了……该说的话弟弟都说了,十五哥若一意孤行,弟弟也无话说。只是话先说到头里,若是十五哥要有个‘不舒坦’,额娘我会接了去安置,侄儿侄女们却是有心无力了……十五哥若真想出口气,给皇上添添堵,还要先将孩子们安顿一番才好,省的没了老子庇护,被旁人欺负……九哥府里的几个侄子现下如何,二十多岁了,连媳妇都娶不上,看着也委实可怜……”
十五爷听着,脸sè刷白,瞪着十六爷,就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