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酒保要了一张便条纸和一支笔,歪歪斜斜地写了几个字,推到韩克仰面前。
他瞥了上面扭曲的字体一眼,猜想她大概醉得七、八分,一种独独为她而生的温柔溢满心间,不知怎的,他竟舍不得对她生气。
“今晚我准你不当韩太太,就当我们是陌生人。”他喝了一口龙舌兰酒。
“还真感谢你今晚的慈悲。”她嘲弄地道,拿起一根蓝色的试管酒,凑近他的酒杯,轻碰一下。“……让我们来敬一下你的宽宏大量……”
“你这是在挖苦我吗?”他侧眸瞟了她一眼。
“难道你不知道挖苦你已经成为我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吗?”她轻柔的嗓音透露出一丝脆弱。
韩克仰没有搭腔,仰头喝光杯子里的龙舌兰,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头浸泡着他发酸微妒的心。
她带着醉意,视线涣散地盯着桌上色彩缤纷的调酒,随手抽起一管,毫不秀气地一饮而尽。
“韩克仰,你的人生有真心想守护的东西吗……如果没有……你永远不会懂我心里的感觉……不对……像你这种企业猎人……只会猎取别人的东西……根本不懂守护的意义……抱歉……我太高估你了……”她喃喃地自问自答,连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韩克仰忽然想起她写在照片上那甜蜜又带着傻气的愿望,眼底的抑郁暗影愈来愈浓。
在爱情的原野上,已经不是他和向彤两人的狩猎了,而是他与另一个男人的战争。
爱是绝对的自私与占有,他不容许任何男人分享她的美丽,就算那个人霸住她的心又如何,真正能拥抱她、呵护她、抚慰她的人是自己,他有绝对的自信战胜那个男人。
没多久,她将桌上一整排试管酒喝光,几种不同的调酒混在一起,强烈的后劲令她整个人醉趴在桌上。
他掏出钞票、结完帐,拦腰抱起醉倒的向彤走出酒吧,在路口招了辆计程车回家。
回到家后,他将她平放在大床上,体贴地脱去她脚上的高跟鞋,拉起被毯盖在她单薄的身上。
她忽然扣住他的手,像个小孩般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完全不像平常冷静理智的模样。
“对不起……”她哽咽的声音里含着痛楚,断断续续地啜泣着。“对不起……呈韫……对不起……”
他低下头,凝视着她疲惫的醉脸,猜想她早已醉得糊涂,才会将他误认为那个男人。
就着昏黄暖味的光线,他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泪水,阴郁地想着——
就一个晚上,我只准许你思念那个男人一个晚上……
这是他对她最大的宽容。
第5章(1)
星期三下午,向彤如同往常一样处理完饭店的业务,搭着计程车到医院探视重病的父亲。
她踏出电梯,亮白的日光灯映照在寂静的长廊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感觉气氛很凝重。
她推开房门,看见父亲躺卧在病床上,那布满皱纹的苍老脸庞几乎和白色的床单融为一体,毫无生气。
去年底,纪磊在召开会议时因身体不适紧急送医,医生诊断出胃癌末期,经手术切除部分胃和淋巴腺后,现在靠药物和化疗延长生命。
“小彤,你来了……”纪磊听见窸窣的脚步声,睁开沉重的眼皮,虚弱地说。
“爸,您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漾出一抹温柔的浅笑,贴心地替他调整好枕头的高度。
“还不错。”他干咳几声。
“许阿姨呢?怎么没看到她?”她环视病房一眼,却没有见到看护人员。
为了让父亲受到最好的照顾,她特地请了两名看护,二十四小时轮流照料父亲,自己每周也会固定到医院陪他。
“我请她到楼下帮我买份报纸。”他觑了女儿一眼。
“嗯,我买了一些营养食品,您记得叫许阿姨弄给您吃喔,营养师说这些东西对您的身体很有帮助,可以补充体力。”她将买来的营养食品一一放进床边的矮柜里。
自从父亲被诊断为胃癌后,她便一肩扛起纪家所有大小事,除了管理饭店,也陪他开刀、做化疗,看着原本高大健壮的父亲不敌病魔的摧残,一夕之间仿佛老了十几岁,瘦得不成人形,令她十分不舍。
“饭店的状况还好吗?”纪磊干咳几声,即使躺在病床上仍挂心着饭店的营运状况。
‘茉莉会馆’是他费尽一生的心血,也是他对过世妻子坚贞的爱恋,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纪录他们一家幸福点滴的饭店,有一天竟成为女儿追寻幸福的绊脚石。
“爸,您先喝点水。”向彤递上水杯,小心翼翼地凑到父亲唇边让他喝下,然后体贴地抽起纸巾,拭去他唇角的水渍。
每次看到父亲做完化疗后疼痛难挨的模样,她都好气自己的无能为力,恨不得能代他承受病痛的折磨……
向彤轻叹了口气,她现在能做的就只是听从医生的指示,尽量舒缓父亲身体的疼痛,然后肩负起经营饭店的责任,不让他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