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张浚笑道:“岳武穆王,这个封号如何?”
张浚躬身道:“只不知陛下准备将何处作为岳飞的封地,是燕云,关陕,还是——京师?”
我豁然而起,脸色猛地变了,冷冷的盯着张浚,过了一会,才能压抑住想将他拖出去砍了的冲动,冷笑一声,道:“张枢密什么意思,朕会昏庸至此么?”
张浚不为所动,面不改色,朗声答道:“原来陛下还知道,社稷为重!臣只当,陛下要倾尽天下,烽火戏诸侯,博岳飞一笑!”
拳头不由的就握了起来,他怎会,连我和岳飞在那种时候,说的那种话,都知道?
杀意猛的涌起,又生生的将它按下,对张浚微笑道:“张卿多虑了,朕并无此意。只是若岳飞为枢密使,不知张枢密准备如何自处?”
张浚道:“前几年,国家用兵,擢拔武将,提升之快,威望之高,以岳飞为最!边关重兵,京师空虚,已违祖宗强干末枝之法,只是非常时刻,当行非常之事,不得已而为之;现今天下已定,两国修好,不犯干戈,岳飞若还长期领兵在外,万一有反心,社稷危矣!”
我冷笑一声,现在鸟还没尽,兔子还没死呢,就要搞这种把戏了么?
坐回位上,掸了掸落在袍子上的灰,淡淡的道:“德远你也认识岳飞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么?”
张浚没有丝毫退避,反而站的更直,斩钉截铁的道:“臣从来不知,一个人可以伪善到如此地步,又可以欺君罔上到如此地步!”
啪的一声,案边装着参汤的白瓷盏被我掷在地上,尚未喝完的汤汁四溅,又数滴,竟溅到了张浚赭红色的官袍下摆,晕染出猩红的如同血凝固后的颜色来。
在这一刻,我当真的,动了杀机。
走下御座,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张浚,你非要同朕作对么?”
他面无惧色,我冷笑一声,说出的话略带威胁:“同朕作对的人,都是些什么下场,想必你应该很清楚!”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直直的盯着我,说出的话,决然执拗:“陛下既置天下,名节,祖宗社稷于不顾,为臣者,岂可坐视不理?岳飞欺君罔上,包藏祸心,阴谋叛乱,证据确凿!即便是陛下今日被他蛊惑,堵得住臣的口,恐怕,天下悠悠众口,却堵不住!”
证据?天下人之口?我警惕起来,猛然大笑数声,拍了拍张浚的肩膀,道:“好!德远果然很好!朕没有看错人,岳飞勇猛,机智过人,朕同张卿所想一样,只是恐众人慑服岳飞之威,无人敢动手,刚刚不过是出言相试耳!”
张浚狐疑的看了我两眼,尚未说话,便听见殿外脚步声传来,却是秦桧,李纲,赵鼎,冯澥等人到了。
各人都侍立在旁,秦桧看了一眼跌在地上,已成碎片的白瓷盏,便收回目光,不再说话。
见众人都到了,我扫了一下,也不知这些人中,都有多少人知道了此事,若是都反对岳飞封王,当真难以封住他们的口。
想了想,道:“朕同张枢密商议过了,此次北伐,夺得幽燕,岳飞功劳最大,其次为韩世忠。想让此二人,一个进为枢密副使,一个为签署枢密院事。岳飞进封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少保,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李纲首先开口,表示赞同,紧接着是赵鼎,冯澥,唯有秦桧,一言不发。
一个计划,在心中开始慢慢的酝酿。
只是现在,有些事情,尚未清楚,比如,张浚是如何知道我的私房话。
将那夜的情景仔细的思索了一遍后,一个人从我脑袋中划过。
又和几位宰执商议了其它事情,拖得中午,留众人殿中用膳,我独自起身,转到偏殿,叫来黄公公。
黄公公人老实,从来不会变通,但是那日,我让他守在路口,可带着岳飞进殿的时候,却没看到他的人。
而且,那日,我同岳飞一道出来,他看见岳飞,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黄公公此刻就跪在我的面前,时间不多,我开门见山:“黄卿,前天晚上,张相公,是不是找过你?”
黄公公点了点头,道:“是啊,那日陛下吩咐臣把守,臣还以为,那人是张相公,却不想原来是岳帅。”
心中咯噔一跳,登时恼恨,羞愤,一股脑的涌上来。
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道:“你平日做事,可没那么机灵,那些床单什么的,也是有人吩咐你去弄干净了的?”
黄公公磕了个头,道:“陛下圣明,我按照陛下的吩咐,守在殿门口,后来张相公出来,说让臣悄悄的,清洗了去,别让人看见,也别同任何人说,以免……以免有损陛下清誉。”
我的拳头都捏的咯咯作响,他竟然敢,溜进去,竟然敢,一字不漏的,一声不差的全听下来!
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说出的话的语气,亦有些森然:“黄经国,你是朕的贴身内侍,不是张相公的,为甚不来同朕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