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寻到了,同时,毁掉了。是被他自己这双手生生毁掉的。邵乐飞茫然的瞧着床榻上惨白如金箔般颜色的脸,惊惧不已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就是这只手将她送上了黄泉路么?
踉跄着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她,两只胳膊扎楞楞的张着,又似乎是想要将她抱起。
“如今,你还不肯放过她么?”蓦然,他听见身边有一个清冷到冷漠的声音。循声看去,他首先看到的不是说话的那个人,而是一只细长苍白的手掌正紧紧的握在霄兰的手腕脉门处,不断的为她送入真气。
再然后,一张清冷邪魅的脸颊映入眼中。那是手的主人的脸,类似女子凤目的眼睛里闪动着冷冽如刀的杀机,他是恨他的。这一点,邵乐飞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的知道,而一个男人恨另外一个男人的理由也很简单。
虽不是惯走风月场的老手,但邵乐飞毕竟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一时间,说不清是妒忌还是羡慕的神色就浮上了他的脸。
手的主人对他的怒意丝毫不见,自顾自的说,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过一次。“你来做什么?”
邵乐飞不知该怎样回答。
“来做什么,是来看她怎样死去的么?你还真是心狠啊,邵将军。”语气里是忍不住的嘲讽。
邵乐飞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完颜印硕看见他的手掌在袖子里攥起又握紧,似乎在做着很激烈的争斗。终于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平稳不发抖,“她是谁?”
像是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完颜印硕同样苍白的脸上闪着讽刺的笑意,“她是谁?问问你自己的心吧。”
如此,便等同于回答。
果然,是她。
他相信自己的视力没有问题,那一问更像是为了欺骗自己而已。去没能如愿以偿的自欺欺人。
“没错,这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就是来自中州相府的四小姐,林夕。”
他每说一个字,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在他的胸口狠狠的切过。毫不留情的来回拉扯。
原来所谓的痛断肝肠就是这种滋味。邵乐飞恍惚间想起来小时候他们一起去赶庙会的场景。那样热闹的京城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人群,沿街摆放的小摊贩声声叫卖,叫嚷着招揽前来赶庙会的人们驻足。街上还有好些的杂耍,猴戏,甚至还有胸口碎大石这样的江湖把式。小小的他们走着走着就看傻了眼,最后,被人流挤得失散了方向,就在他着急万分的时候,一位身穿僧袍的白眉和尚领着一个小小的童子,拉住了他的衣裳,告诉了他一生的宿命。
小小的他当时只道是和尚骗人,匆匆给了些许银两塞到他手中,自己又去急忙忙的寻找失散了四妹,心里有点不踏实,他回头看去,却见那个老和尚脸上带着洞察世事的笑容,信手将那些散碎银两放到一个双目失明的乞丐手中。
小小的他还不知道,他一生的轨迹已经全部在他的眼里,也同样的,在自己的手里。
如今,再被他自己亲手毁灭掉所有的幸福。却无法选择。
“夕儿……”颤抖着的声音从他的唇边溢出,带着身体某一处碎裂的声音,轻轻的,脆脆的,好听的像是咬了一口秋天刚刚熟透的梨子。
知道自己再呆下下去就会忍不住吐露心声,邵乐飞狠狠闭上了眼睛,一转身,掏出一件东西,摊在掌心,“这个药每日给她服用,或许还可以。”
一道弧线优美的闪过,药瓶被完颜印硕用大接引力拿到手里。倒出来一看,但见是一种和血的颜色如出一辙的圆滚滚的药丸,药丸做的不是很工整显然是在短时间内将它们赶制出来的缘故。
沉默了一会儿,完颜印硕背对着那个男人,听见他离开时带起的风声。半晌无语,谁能说得清这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对错?至少,他已经混乱。
似乎是一种情与爱,恨与痛共同纠葛起来的网将他们两个紧紧包裹起来,别人进不去,他们出不来,彼此纠葛,彼此缠绕,永生永世都不能算的清楚分明。
床榻上的女子,手指微微动了一动,听到了,她好像听到了,竟然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难道他还没有回到中州么?难道他还有什么不测么?
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来看,想去确认是不是真的是他,然而,眼前还是如同之前一样,黑暗将她包围得如同铜墙铁壁。她看不到,也已经分不清是不是一种错觉。
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雕花的大梁,紧致的方砖碧瓦,眼珠慢慢移动,她的视线边缘有一对包含深情和心痛的眼眸,正在默默凝视着她。
勉强动了动,竟然可以活动那只没有被他抓在手里的手臂,纤细苍白的手指颤巍巍地伸出,指向屋顶,失去血色的唇微微开阖,发出欢喜的叹息,霄兰绝色凄美的脸上闪动着如同婴儿般纯洁透明的笑容,“你看……好美。”
什么?
完颜印硕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里依旧是雕花大梁,方砖青瓦。没有任何的异样。
他忽然间有一种入骨的恐惧,霍地低头:“夕儿!”
“好美。”她躺在柔软的床榻里,身子整个都凹陷了进去,仰望着虚无的屋顶,,唇角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
半空里那些闪耀的亮光和错落的斑点如同一个个会跳舞的精灵,在夏季独有的炎热中舞出一片清凉,她的眼前是一朵朵美丽的兰花,生长在幽静的谷边的兰草,她一生的最爱。
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她为何独爱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