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有女皇之念,不断怂恿韦后、安乐公主、太平公主行那女皇之事,甚至不惜谋害中宗太子李重俊。
她文采名冠天下,劝说中宗李显大量设置昭文馆学士,广召当朝词学之臣,多次赐宴游乐,赋诗唱和,所著诗词“绮错婉媚”,被称作“上官体”,一时引领天下风潮。
她姿容美丽,风度翩然,但由于与武则天的面首张昌宗调情被则天发现,盛怒之下掷出手中压裙金刀,伤了额头。
虽留下性命却有了疤痕,她便刺红梅掩饰,于是有了天下盛行的“红梅妆”。
她在中宗一朝恃宠而骄,秽乱宫廷,武则天的亲侄武三思、那林嘉的便宜舅公崔湜、崔莅、崔液、崔涤都是她的入幕之宾。
她就是这样一个野心大于能力,品性难掩文采的复杂女人。
唐隆元年,她四十六岁,就是那李三郎李隆基以临淄王身份发动兵变,一举诛灭韦后、安乐公主一党,开启了开元盛世的前奏。
可当她献上与太平公主同拟以李氏子孙为太子的遗诏,表明自己非其一党,期待免去一死时,意外发生了。
对于这样一个名满天下的“才女”,李隆基竟然说:“此婢妖淫,渎乱宫闱,今日不诛,后悔无及了。”竟然仗剑而杀之。
白刃之下,香消玉殒,一缕香魂沓沓而去,却是不愿得入地府轮回,她要报仇。
此后十年,香魂化作怨魂,徘徊在不能进入的皇宫之外,每日在那阴影中诅咒哀嚎,看着这李唐天下在仇人的治理下越来越强盛,而那大仇人也越来越不可接近。
再有十年,心中执念不能排解,怨魂化作厉鬼,任凭家人将她的骨殖埋在天下风水之冠的邙山脚下。
她找到韦后、安乐公主、崔湜等人的指骨,做成冠冕戴在头上,这些人都和李三郎有杀身之仇,将他们的残魂禁锢在这自己修炼的“指冠鬼狱”中。
这不但能带来源源不断阴气,更有那越来越炽烈的怒意,她不会放下那个最终的目标,静静守望在黑暗之中。
又一个十年过去了,正当她的怒火越来越执着,神志越来越不清的时候,意外的变化突然来到,那是一朵小小的黑莲,是一枚旋转的黑焰。
它感受到上官婉儿这滔天的愤怒,像是同类相吸一般飚射了过来,就那样进入到刚刚才成形的鬼躯之中。
意识的争夺开始了,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样,上官婉儿的意识瞬间就被驱逐,眼看那鬼躯就变成了别人的炉鼎。
可惜,可惜这鬼狱指冠还戴在头顶,她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仇恨的意念早已纠缠在一处,比这侵入的意念还要强横一些。
于是那名为“狂怒古尔珊”的莫名意识就些被压制下来,虽然时不时还要反抗一下,播撒出几个僵种,但此时已改名为指冠女帝的上官婉儿全不在意。
有了这道意识中那些神通的帮助,她已找到了邙山翠云峰下的聚阴窟,收集了无数这天下执念难消的灵魂,变成了效忠于自己的阴兵鬼卒。
再摄来那曾经亲近过的薛怀义和武三思,叫他们来辅佐自己,似乎她已是真正的鬼王女帝了。
可这些其实都只是手段,她唯一的执念从来没有变过,她要亲手杀死李隆基,杀了那个说她“此婢妖淫,渎乱宫闱”的人,再将他囚禁到自己头顶的鬼狱之中,叫他受尽绵绵不绝的痛苦。
为此她可以与这意识中的僵将定下契约,借助它的力量,只要实现了自己的目的,一切都可以。
于是在近来的十多年,她收集来所有对那帝王有怨恨的阴魂,赐下鬼修神通,壮大着自己的力量;同时按照这所谓僵尸的统一安排,不断侵蚀着人间那些凡人的心灵。
直到今年,她看到了年老昏庸的李三郎终于快要败尽了祖先和自己创下的大业根基,也知道那僵将们终于暂时断绝了大堂的龙脉风水,再加上自己两次派出阴兵过境长安。
消去了最后一分龙气的护佑,长安城中已是百灵皆昧,对阴间侵害再不设防。
到了今天,这除夕之夜,大堂帝都在至阴之下终于消除了一切防备,自己终于可以以至阴的鬼王之躯直入宫廷,那美妙的复仇,那能平复自己愤怒的最终结局,眼看就要展现在眼前。
但,面前这个神秘莫测李氏子孙,这个也被夺了舍但气势滔天的意识,这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却挡住了去路,说什么“此人杀不得”?
那就只好先杀了你。
北风呼啸的旷野中,积雪被越来越剧烈的大风扬起,又丢入空中,变成细碎的雪末散了下来,落在对峙的两人身周三尺处,就再也进不得一分。
洛无暇的话音刚落,那上官婉儿面上的恚怒之怒忽然消失,平静得如同她侍奉过的武则天杀人前一样,回应出三个字:“不明白。”
出声同时,身后突然扬起漫天长发,串联着颗颗如同翡翠般的阴珠,无限的延展伸长,又在瞬间折返向下,就像无数把阴气森森的矛尖向洛无暇那美好的面孔攒射而来。
洛无暇双手负在身后,唇角含着一丝笑意,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撮唇吹出一道恍如实质般的粉红气箭,在身前化作一面半圆光罩。
嗤嗤声中,那长发射中了这面光罩,却在通过时被中和了所有的阴气,软软的垂落下来,变回了那一绺绺带着灰白的原形。
“啧啧,真是难看,红颜易老,难怪人家要杀了你。”最轻柔的声音却说出了最诛心的话语。
洛无暇看似好整以暇,没有丝毫的忌惮之色,但其实从上官婉儿出手的那一刻起,这场战斗便是不死不休。
一击无功,又听到这般言语,那鬼王的眼中也只是绿光一个明灭,绣着金龙的双袖微微一扬,一对欺霜赛雪般的素手便平举在胸前。
一只造型古朴的“卜”字长戈蓦地闪现在手中,双手一错,那铁戈便带着尖锐的啸鸣直啄向洛无暇曼妙的腰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