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上果然射下了箭矢,带着凌厉的风声,有着贯穿耗牛的力道。才真嘉措还是看都没看一眼。
那些箭刚到他身畔不足一尺时就化作灰烬,飘散在空中,锋利的精钢箭头更是突然红亮起来,就像一颗小小的流星,当空爆成一团小小的火焰。
走到大门前,他依然没有停步,就那样直挺挺的迈步撞上。
空气好像扭曲了一下,旦增家这足有半尺厚的实木大门只是冒出了一点点青烟,就被灼烧出一个人形的大洞,保留着才真嘉措迈步进入的样子。
他高大的身躯来到庭院,虽然他从十五岁起就为这家帮工干活,可这个整齐漂亮的庭院他并没有来过几次。
院中一群人挤挤挨挨,使劲缩在一角,已经有人开始爬墙了。
才真嘉措扫视了他们一眼,继续和声问道:“你们想要解脱吗?”
“才真嘉措!你这个魔鬼!我们已经让人去报告了强巴头人!你一定会被剜去眼睛,剁了四肢,再剥了皮,死得比最叛逆的奴隶还要悲惨!”
角落中,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发出了恶毒的诅咒,她嘶喊着,哭泣着,撕扯着手中洁白的手帕。
才真嘉措认得她,她正是旦增的大妻,叫卓玛什么的,他记不清了,也不想记,看着这个女人,她如此明显的不开心,不快乐,满脸的悲愤,连面孔都扭曲了。
他又上前一步,和声又问了一句:“你想要解脱吗?”
那女人的目光呆滞了,几个缩在墙角的人都愣住了,好像在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然后他们抬起头来,争先恐后地叫道:“想!想!我想要解脱!”
才真嘉措和霭地点点头,又上前一步,无声间暗红色的刀光一闪,又是“刺啦”的淬火之声传出,七八个人头滚落在地上,伤口却一片焦黑,没有一滴血能渗透出来。
才真嘉措将达娃再一次举在眼前看了看,她更加黑沉了一些,他点点头,向着房子中走去。
不过片刻工夫,他又提着刀从房中走了出来,这户人家再也没有能回答他问题的人,大刀的暗红火光也变得又黯淡了一点。
来到小村逼仄的街道,才真嘉措四下环顾,他不再犹豫,从自己的左手边开始,一家一家的走了下去。
每一家都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却没有哪个人能给出否定的回答。
林嘉眼中是一片触目惊心般的杀戮。无论大人孩子,无论男人女人,只是一刀,没有一个人能拒绝,也没有一个人能躲开。
没有鲜血飞溅,因为伤口都是焦黑的,没有惨叫,因为每个人都在思考着回答了问题,画面渐渐得有些模糊下来,那长刀却也渐渐散去了暗红的火光。
天已大亮了,才真嘉措走出了最后一家,小小村落一片死寂,不但是人,连任何活物也不曾留下,杀到了后来,那些土鸡家禽见了他便倒地而亡,那些牛马牲畜也只是需要刀尖轻轻一个触碰而已。
收割了如此多的生命,这把真正的长刀终于成为黑沉沉钢铁的模样,刀身上的火气全部褪去,才真嘉措用了全村人的鲜血完成了她的淬火。
他开心的在村中的小小空地上抱着长刀起舞了一圈,然后在晌午的阳光下走出了小村,来到了村边的大河旁。
找来一块巨大的青石,轻轻撩上这三江之源的河水,这把名为“达娃”的长刀就在石头上摩擦起来,发出了铮铮的鸣响,在才真嘉措的耳中,好像女儿在唱一首她的母亲准备教给她的童谣。
他磨得如此认真,如此投入,好像天地也不存在,万物都离开身边,浑然不知已经有一个上百人的队伍就在这河边,包围了自己,虎视耽耽地看着。
一刻之后,一个红衣僧人走了出来,他远远站在河边,双手合什,宣了一声佛号,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把尺许长的金光闪闪的独钴杵,这才瞋眉怒目,大喝一声:“你是什么妖魔,报上名来!”
才真嘉措恍如不觉,长刀在手中光芒闪动,雪亮的刀面逐渐显现出来,只是一抹红色始终留在刀脊处,沿伸到刀背刀面上来,就好像一轮血月,又仿佛一抹霞光。
那红衣僧人等了半晌,心中无底,林嘉早看出他只是个骗吃骗喝的外丹门弟子,装成个和尚来这边远之地哄一哄土司头人,哪里敢和这般杀人魔王放对,出来做了个样子,便要回转让兵丁来攻。
“锵”一声,才真嘉措最后一记磨好,他按着刀,微微侧头,对着那个僧人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你想要解脱吗?”
红衣僧人大惊失色,本来有的武功也施展不出,就那样平地里“扑通”一跤仆倒,又连滚带爬站起身来,向着百人骑卒的后方跑去,口中狂喊道:“放过我,放过我吧!”
这好像是带有一种因果的问话,才真嘉措缓缓站起身来,原本一直平静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情绪,向着那越跑越远的身影问道:“那枣子真得好吃吗?”
于是,就在一百多骑兵的众目睽睽之下,那红衣僧人奔跑间,突然一条小腿就莫名的离开了身体;
接着是另一条,然后是大腿、小臂、大臂、肚肠,全身无数的部位都各自离开,就像面对强敌临阵而逃了一样。
和尚长声惨叫,鲜血像盛开的花朵一样涂满了河岸的石头,只是这叫声也只有一半,他的舌头就从嘴巴中飞了出来。
没人看到才真嘉措是何时出了刀,怎样出的刀,一群骑兵已是胆寒,若非使劲用缰绳控制,怕是早已奔散在这河滩上。
才真嘉措面色又恢复了平静,他轻轻将长刀放在肩头,抬起眼来,看向剩下的这一群人。
不知是谁发先了一声喊,已经胆寒的骑兵们哭爹喊娘地飞蹿,一起炸开了窝,争先恐后的向来路奔去。
“哼!”一声冷哼好像响在每个人的耳边,车子终于不受控制,纷纷扑倒在地,一百多人都摔在这河边,更有人被倒下的车压断了腿,大声哭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