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说到最后竟是沮丧无比,想来这半大小伙好容易得了个宝贝,竟然瞬间坏了,心情的大起大落无过于此,难怪他即惶恐又伤心。
在自家的生死关头,这徒儿还传来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守一真人真是不知是哭是笑,正想应付一句再继续自己这千古难解的选择时,突然,像有一道闪电划过了自己的脑海!
那莫名打中自己的一记弹弓,那血脉之中的一股硬气,那瞬间碎裂在地上的神道武器,这一件件都串连起来,让这修为通玄的真人竟是兴奋的有点把持不住。
那边厢齐大牙还在痛悔之中,恨不该手贱趁师尊不在来玩这神兵,眼下鸡飞蛋打傻了眼。他虽是调皮,人却实在,有了错事倒是第一时间向师傅坦白,沮丧的等着发落。
只是神念中传来师尊的问话却是听不到一点的责备之意,只觉十分的莫名其妙,“云展,你可知你的祖籍在何处?”
祖籍?什么祖籍?齐大牙狠搔着后脑勺,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这神识中的传信又怎会出错?
只好老老实实回道:“听我家祖父说是世代都居于山东,东晋时来到长安。”
那边再无动静,心中一时忐忑不安,不知师尊问这些做什么,难道是要把自己逐出门墙,直接撵回老家去?
那一边,陆大真人面色忽然舒展开来,一道笑纹浮上双颊,越来越明显,最后竟“呵呵”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修真界自封神万年来的一个小小谜团,原来就在自家徒儿的身上,这难道就是那句……
周围几个大修士莫名其妙起来,先前这位在修真界以境界高妙,谦和自守闻名的陆真人面临两难选择,面色阴沉。
可转眼间竟是开怀起来,而且这高兴是明显的发自心底,眼下更是低笑出声,听他喃喃自语,分明是“天无绝人之路”六个字,却是不知什么意思。
陆元斋抬头看着满天的星辰,心中暗道:“彼苍者天,难道你不知这方天地的意志已是早有安排,这天下的生死存亡早就注定在这人的选择之间,却与你们毫不相干了!”
低下头,双眼平视着面前的神官。
那主簿郑光也是一喜,见这真人如此高兴,还以为他是拿定了主意,连忙凑趣问道:“不知真人准备如何上界?是羽化还是兵解?”
羽化便是在上天过程中化去肉身,兵解则是需要灭去肉身的生机,以真灵上界。
这陆元斋却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发出,张广昭看着自己这从小就庄重谦和的师兄露出此态,也是大觉意外,不明所以。
“清修百年,想的是大自在,大解脱,不是为了上天去做那神道鹰犬!”
陆元斋本淳和的声音中竟带上了一丝金属般的铿锵,脑中更转过太白神君曾经的谒语,一念上天,一念入地早已明白,这生死道义此刻方知,生者,道门守户;
死者,天下大义,果然就在自己的一心之间。
听他这话,几个宗主俱是一惊,葛重玄、张广昭、何乾元手摸剑柄,李涵光虽是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却还是无奈的上前一步。
陆元斋见状一笑,在神识中向自家那顽皮惫懒,却又贴心偏爱的小徒儿发出了最后一道讯息,环顾了一圈围上来的对手们。
他将腰畔“流泉”长剑轻轻解下,连鞘递到上清宗掌门李涵光的面前,和声道:“我沉心修炼,虽是神交已久,却未能早与李兄相识,今日一见实在心折,便以此剑相赠,请李兄不要嫌弃。”
李涵光有点意外,伸手接过,点头致意,却是双唇紧闭,一丝悲色浮上面颊。
陆元斋后退一步,站在众人的中心,微笑道:“我清修百年,唯一可以自豪的便是从未出手取人性命,诸位倒可放心。”
张广昭感觉不对,常年相处的点滴又涌上心头,急忙向自家的师兄道:“师兄且住,何至于……”
最后那个“此”字还未出口,守一真人陆元斋早已转脸向他,面上带着最熟悉的和煦笑容,打断道:“就此别过。”
声音一落,似是天地也突然一暗,陆元斋的身体蓦然间便化为一股清气散开,袍服饰物无声扑落在地,众人抬头时,便如同真人一般的阳神带着无边的浩然之气,端立在空中,看着他们。
只见这清光盈盈的阳神元婴微微一笑,双掌一合,一颗明珠自体内升起,从顶门飞出,一声清鸣,如同一颗流星般直向东北方而去。
回头再看时,陆元斋阳神消散,真灵邈邈,不知已寄往何方。
天空中蓦然出现一个巨大的云中漩涡,将无数散逸的灵气缓缓消解,一阵无端的细雨淅淅沥沥的滴落下来,滋润着这江南西道饶州府的万千生灵,连降三天,雨中带香。
这是元婴真人的道消天相,一代真人,就此殒落。
明珠当空,葛重玄、何乾元明显流露出意动之色,连那神官郑光竟也是看地睁大眼睛,觊觎之色显而易见。
这并不是什么法宝灵物,这明珠上分明放出了陆元斋百年修习《太玄守一心经》的波动,这是他百年纯阳真元的最后凝炼之物,是道门中可遇不可求的那一丝先天真罡;
被他以神念包裹,以一种莫名神妙的法诀,沿着玄而又玄的方向投射而去。
“两仪问心诀、两仪问心诀……”张广昭喃喃自语。
他与自家道侣,儿子张慈真的母亲玉心仙子江落英就习练过这一功法,又如何认不出来,当下也是上前一步,这纯阳真罡也是我天师道的门中之物,却不能叫旁人得了去!
三大掌门,一位神官心旌神摇,正要各自出手,凭本事取来这份机缘时,突然,“锵”一声清鸣响起,冲天剑光在夜空中挥出一道光幕般的闪电,将他们都带回了现实。
正是守一真人陆元斋的松纹法剑“流泉”的剑光,而那剑柄却握在上清宗掌门李涵光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