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越翻越快,音乐的旋律也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一曲,所有的都与那晚放的音乐完全一样,顺序丝毫不差……我再也抑制不住喜悦的狂澜,猛然翻到第一页,曲谱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我的手指在空气中轻颤。
闫东阳捡起了曲谱,递了过来:“师姐,这是你的曲谱吧?我见第一页的下脚写了一个露字。”
我怔怔地看着她,气若游丝地问:“我的?”
“难道你不认识吗?用这间教室里的人只有师姐你的名字有一个露字。”闫东阳看着我说。
我点了点头,拿过了曲谱,死死地攥在手里,手心里渗出了冷汗,手指因为太过用力,似乎丧失了感觉。“我的?”我低头看着曲谱,声音有些黯哑。
“我是在那堆书里找到的,可能是你忘了吧。”闫东阳指了指一旁那堆落着些许灰尘的《钢琴曲谱大全》、《世界名曲》、《车尔尼练习曲》等一直放在钢琴教室里,却几乎无人问津的书籍。
我想了想,是啊,这曲谱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里面的每一首乐曲我都能倒背如流,即使不看这本曲谱也可以将里面的乐曲准确无误地弹下来,这本曲谱跟了我一年,高一的时候我还是按照曲谱,每天放学练习一曲,后来,我每次练琴不过是按照自己当时的心情,随便弹奏,其实看与不看那个曲谱已经不重要了,以至于我都忘记了它的存在。
“师姐,是不是你哪次练完琴,忘记拿走曲谱了?可能是被打扫卫生的阿姨收到这堆书里了。”闫东阳的声音恍恍惚惚地传来。
“是吗?”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原来,轩朗专门写在字条上的乐曲名字,不过就是我脑子中的练习了一年然后丢了的曲谱,连每首乐曲的顺序都没有变过。奇怪,要让我把乐曲的名字按照顺序挨个背下,这恐怕做不到,可是它们却在我的幻想中丝毫不差地演奏出来了,这大概就是潜意识吧。我笑了。所以,这原来也是个误会,一切都没有改变。
“师姐,你怎么了?”闫东阳紧张地看着我。
我抬起头,想冲她笑一笑,可是脸上的每一处肌肉似乎都不由我控制指挥。
闫东阳拿出了纸巾递给我,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我接过纸巾,低下了头,擦了擦眼睛,说:“没事。”
“师姐,不好意思,我今天忘带曲谱了,就翻了翻钢琴教室里的书,拿了你的曲谱来练习,你是不是找了很久啊?”闫东阳说。
“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练会儿琴。”我把剩下的纸巾还给了闫东阳,闫东阳还想说什么,可是我已经转过了身,坐在了琴凳上。闫东阳只好收拾书包,离开了钢琴教室。
我摸了摸白色的琴键,翻开了乐谱,一首接一首地弹了起来,于是我记忆中或者说应该是梦中的那一幕幕又活了起来,于是我又见到了他。我闭起了眼睛,他的面目身体更加清晰起来,清晰得仿佛伸手就可以碰触到,虽然我碰触到的不过是手下的钢琴。钢琴声越来越快,轩朗渐渐朝我走来,他像以往那样冲我笑着,他的声音轻轻地传进了我的耳朵。
露露,如果桥塌了,你愿不愿意和我死在一起?
我更加用力地按着琴键,轩朗的声音似乎也跟着高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我的名字。露露,露露,你在哪儿?
我睁开眼睛,手指已经被眼泪打湿了,那个声音却没有停止,我捂住耳朵,任眼泪滂沱。我什么也听不到了,只听到自己的哭声,哭到无声,哭到累了,哭到再也哭不出来。我缓缓地擦掉眼泪,拿起曲谱,离开了钢琴教室。
冬天的夜晚,海边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三三两两几个晃动的影子。一块块黑色礁石仿佛是蜷缩着的怪物。我坐在海边,海水浸湿了我的鞋,脚被冰凉的海水刺的隐隐作痛。我打开曲谱,风有些大,一下子吹走了好几页,打着卷随风而去。我拿一块石头压住曲谱,抽出其中的一张,浸在海水里,海水轻轻拍打岸边,曲谱上的字迹、音符,一切的欢乐与悲伤,爱与恨,生与灭都渐渐模糊、变淡,最终只剩下一张不堪一击的、残影重重的白纸。
一多半曲谱已经被我埋葬在海水中了,我将冻僵的手指放在嘴边哈着气。一个小孩儿跑来,扔给我一个打火机,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他的父母在不远处叫他。我愣了一会儿神,打开打火机,点起了一张曲谱,火焰升起,燃了一会儿便熄灭了。在夜晚的海边,这么点火光,如梦似幻,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手中小小的温暖的火焰。我依次将一张张曲谱燃烧了,每烧一张,那个小孩儿就在不远处拍手欢呼。最后只剩下一小半曲谱了,我在黑暗中愣了一会儿,黑色的大海与苍白的月亮是我的送葬人。我一把拿起剩下的所有的曲谱,用打火机点燃了。火光比之前的都要大,也更加明亮,像是一朵橘色的太阳花。火焰终于还是熄灭了,我的光化作了一缕烟,而我就是那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
☆、他的骄傲,我的武器
眼看期末考就要到了,课间留在教室里的同学比以前多了一倍。以往我也不爱在课间出去玩,现在更加有了理由让自己整天呆在课桌前,像是长在了那里。
习题做了一本又一本,当函数、太阳夹角、昼夜长短变化、DNA的分子结构等等知识占据了我大脑的全部,我可以暂时忘记身边的事情。身心仿佛做了一场有氧运动,痛快地出了一场汗,放空一切,浑身上下全都舒服起来。可是,我的努力并没有换来老师们的赞赏,总是有老师到马俊峰那里给我告状,说我上课不听讲,做其他科的作业。马俊峰已经不止一次让我去他的办公室了,每次都毫不讲情面地训斥我。即使这样我依然我行我素、软硬不吃,马俊峰一时也拿我没办法。
学校换了新的教导主任,徐欧除了教课之外,什么事都不理,更加行踪不定了。新教导主任是个老古板,每天派人在校门口检查同学们的是否穿了校服、有没有烫头发、鞋跟是否太高,有没有染指甲油等等,不厌其烦。我一向循规蹈矩,从来也没有被检查的同学扣留下,可是今天早上,一个眼尖的同学发现我脖子上有一根细细的绳子,非说我戴了项链,让我摘下来。我紧紧地握住藏在衣服里的小瓶子,说什么也不肯摘。于是,我被几个“尽职尽责”的同学带到了教导主任那里。不管是谁来要求我,我都没有摘下这根“项链”。没错,这绳子挂着的小瓶子里装的就是轩朗的牙——他的骄傲,我的武器。
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这颗牙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如果轩朗是从我心里长出来的,那么,这颗牙呢?不过,此时的我已经不敢再有任何关于轩朗的妄想了,任何的希望不过是加重我的病情,让我陷入湿软黏腻的沼泽里,再也拔不出来。如果轩朗是我心里长出的玫瑰花,那就把这牙当作是玫瑰花上的刺。我累了,困了,不想再挣扎,也不会再寻找什么了。
教导主任放下了狠话,说我带着项链就不能回去上课,于是我被要求在他的办公室里罚站。下了第一节课,马俊峰终于来了。他叹了口气,冲我伸出了手:“快回去上课,把项链交给我,我替你保管。”我一动不动,只是低着头。马俊峰见我没反应,放低了点声音,说:“这项链是不是对你很重要?”我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握着了项链。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把它交给我,下学以后就来我这儿领回去。”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你不信任我吗?”马俊峰直截了当地问我。“不是。”我终于简短地吐出了这两个字。马俊峰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你先把项链摘下来,自己收好,不要在学校里戴。”见我一言不发,马俊峰不容置疑地说:“这是最后的底线了,摘下来,回去上课。”
我犹豫了一会儿,伸手解脖子上的绳子,那感觉真的糟透了,像是缴械投降的士兵。现在的我,一无所有,连最后的尊严和信念也没有了。不行,我不能把它摘下来,我是如此的脆弱不堪,如果连这个支撑都失去了,我最后的根基也毁掉了。这个牙是我的那场迷狂的梦境仅剩的残存,我怎么能够,我怎么忍心,将它摘下来?
解了一半,我又重新把绳子系好了。马俊峰和教导主任等着我解项链。“这是学校的规定,戴项链就别来上学。”教导主任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我系好绳子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马俊峰在背后叫我的名字,可是我没有回答,径直走出办公楼,走向校门口……从小到大,我第一次如此叛逆。
我只顾低头往出走,没有留意和一个正在往校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