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位著名的前少将说着这样的话,迪克逊大使也只得出于礼貌多问了一句:“那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急迫?”
听到迪克逊大使的问题,那位出身军人的老学者沉默片刻,放下了手中的汉文抄本,走到了会客室的墙壁前,望着墙上那大幅带着和风的油画。
油画的内容,是高天原上,天照大御神与诸神依依不舍地送天孙琼琼杵尊离开了神灵的世界,让这位神武天皇的曾祖父来到人间的场面。
望着那幅画里描述的神灵降世故事,豪斯霍费尔博士微微感慨,然后说道:“大概是让我们日耳曼民族,重新得回神话时代荣光的唯一机会。”
对于这种充满神秘主义气味的回答,迪克逊大使自然是完全不满意的。他当然听说过面前这位卡尔·豪斯霍费尔的事迹。
这位同时获得慕尼黑大学历史学、地理学、人类学博士的学者,原本只是一位普通的军官。一战时期,他最终以少将身份退役后,不知怎么的就迷上了学术研究,紧接着便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度获取了好几个博士头衔。
之后,豪斯霍费尔博士的科考队开始在整个亚洲进行广泛的田野考察。
从朝鲜半岛到世界屋脊,从东边的这个岛国到南亚次大6,似乎亚洲各地就没有卡尔·豪斯霍费尔不涉足的地方。
他的研究课题包括“亚特兰蒂斯”和“穆大6”之类太古时代的失落文明,也包括人类起源研究和优生学这类如今很明显带着种族主义倾向的人类学。
如果这样的话,也不过是一位半路出家的学术天才而已,可是不知疲倦的卡尔·豪斯霍费尔却将接下来的精力,全部放在了德国政坛上那个新崛起的政客身上。
没错,就是啤酒馆事件的罪魁祸,《我的奋斗》的作者,纳粹党的领袖阿道夫·希特勒。
对于国内的风潮迪克逊大使也不是没有关注,他甚至也在书房里放了一本《我的奋斗》。而据说,在《我的奋斗》这本小册子里,关于日耳曼人种优越论和德意志帝国地缘扩张论的章节,就是面前这位半路出家的老学者,在探问希特勒的时候,一边口述一边指导下完成的!
就算是身在远东,迪克逊大使也听过面前这位卡尔·豪斯霍费尔的外号——
“站在希特勒身后的男人”
眼看着今年纳粹党就要赢得多数席位,成为真正的执政黨,而这个卡尔·豪斯霍费尔却又远离了希特勒,匆匆赶来了日本,到底是打了什么样的主意?
可不要说什么“让日耳曼民族重回神话时代的光荣”,这种话哄一哄那些被纳粹党迷得五迷三道的小市民与脑子不清醒的青年冲锋队可以,但不要试图来给一位老练的外交官洗脑!
面对迪克逊大师狐疑的眼神,卡尔·豪斯霍费尔坦然地一摊手:“好吧,大使先生,对于你的忧虑和建议,我表示理解。那么我只希望大使馆能以我个人的名义,租用一辆汽车,让我可以自己到高野山去进行采风。”
对方的要求一退再退,最后变成了这样以个人名义进行的田间考察,迪克逊大使也觉得并没有必要与一位即将当选的新任总理的私人顾问在这种小事上起太大的冲突。
于是他矜持地一点头:“好吧,豪斯霍费尔博士,希望你对亚洲宗教的田野考察能够获得符合你期待的现与收获。”
通过驻日大使馆和6军方面的良好关系,当夜色降临的时候,便有一辆来自军部的黑色克莱斯勒轿车便停在了德国大使馆门口。
奉命前来的翻译、司机兼向导自然也是军部派出的年轻军官,可以想见,就算“日德友好”已经成为了日本外交官、特别是亲军方外交官挂在嘴上的口头禅,军部依然对“欧美白鬼”抱着一种本能般的不信任感。
当豪斯霍费尔博士钻进那辆克莱斯勒轿车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朝着港区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后,他依旧从容地坐进轿车里,只是感慨了一句:“看起来,东京的这个秋天将会变得很冷。”
对这句摸不着头脑的话,那个年轻的6军军官固然是有听没有懂,而豪斯霍费尔博士也没有向他解释,只是再度望了一眼港区的方向,随即催促着年轻军官赶快离开。
年轻的军官一踩油门,载着这位来自德意志的学者,朝着高野山方向匆匆而去。
……
………
正如豪斯霍费尔博士的预言,当那辆克莱斯勒即将驶离了东京都的时候,一股寒意自港区端,渐渐笼罩了整个东京,白雪缓缓而落,转眼就完成了秋日到隆冬的转化过程。
九月当然不是供暖的季节,所以早上醒来后,东京的人们顿时都有些受不了这样骤然到访的异常天气。
作风最洋派的上班族,也不肯用牛奶和列巴面包当早点,而是换成了热腾腾的米饭和猪肉味增汤。
但就连刚滚沸出锅的味增汤,不知为何,也冷得很快。
不仅仅是味增汤冷得很快,居酒屋里烤小鱼干的炭炉,那些炭在燃烧中也释放不了多少热量。
有轨电车也好,小汽车也罢,不管是动机还是汽车尾气,都温吞得像兑了太多凉水的洗澡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