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哑娘的母亲跟她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也说了很多,她母亲说,他们家在这里生活了不知道多少代,如今总算要离开了。
哑娘在比划着,我自己在心里默默的想着,果然和我预料的一般无二,鬼送亲,真的不是一件偶然的事,因为哑娘的母亲明明白白的告诉过她,她要嫁的,是个姓陈的人,住在槐园,有个十几岁的儿子。
听哑娘说了这些,我又觉得乱糟糟的,一件一件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事,揉在一起,处处都透着让人难以琢磨的深邃莫测。
哑娘的母亲告诉了她这些之后,哑娘心里还很忐忑不安,长了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真正远离过无生观周近的山里。她小的时候,偶尔听到外出归来的父亲讲过山外的那些事,她当时还憧憬着,自己是不是也会被八抬大轿敲锣打鼓的送亲队伍送到陈家。
然而一天夜里,哑娘睡过去之后,仿佛就睡死了,一无所知的离开了无生观,来到槐园附近。
哑娘的解释里,没有一丝破绽,而且我相信她不是说谎的人。如果这些事情都是真的话,那么哑娘的命,真的是很苦。
我不明白,真的搞不明白,哑娘的家里,和我爹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又非要把哑娘送来当我的后娘。不过,隐姓埋名了十年的爹再次出山,那一连串似有似无的隐情,仿佛预示着,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对于这里的山路,哑娘熟的不能再熟了,我和她一路走,渐渐的就进入了群山之间,冷哥的那些话依然还在耳边萦绕,说心里不怕,那是假的,我很没底,就找哑娘询问,问她这山里到底有什么邪气的东西,让外人把无生观这边的山区当成一个禁地。
但哑娘不知道,她自小在这儿长大,从来没有遇见任何奇怪的事。
带着心头的些许不安,我们越走越深,其实无生观的旧址早已经无影无踪了,这一路走过来,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的气息。不知不觉,哑娘抬手朝前面指了指,示意我快要到了。我举目远眺,前方应该就是这片山地临近中心的位置,天气转冷,草木凋零,斑驳的绿意中到处都是开始枯黄的树叶草枝,一片萧瑟和冷清。
快要走到哑娘所说的目的地时,我们的去路被一条山谷拦住了,山谷不算宽,但是很深,山谷两岸之间,搭着一座藤桥。在这种偏远荒凉的地方,用铁索搭桥肯定不行,藤条就是最好的材料。搭桥的藤条是几股拧在一起的老藤,在桐油里面反复浸泡揉打,柔韧结实。河滩水汽大,这里又被群山环绕,两岸的绿藤疯长了一个夏天,已经快要把藤桥铺满了。
目光越过这座藤桥,能看见山谷对面是一片被拓平的山地,几间小房子错落有致,那就是哑娘的家了。
离家这么久,哑娘看到山谷对面的小家园时,神情一阵说不出的激动,拉着我就要踏上藤桥。
“哑娘,这是什么?”
在我将要上桥的时候,目光顿时被桥头矗立的一截已经烂的看不出原样的东西给吸引了,猛然看上去,这好像是一截一人多高的木头桩子,但是距离一近,就能看到这是一尊泥胎人像。
泥胎在这儿矗立了太久,表面被风雨侵蚀的面目全非,什么都看不出了,只能隐约看到泥胎模糊的五官。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到这尊烂泥胎的时候,心就砰砰的一阵跳动,总觉得很慌,但又说不上原因。一路而来,尚未遇到什么危险,眼见着就要把哑娘送到家了,我不敢掉以轻心。
哑娘打着手势告诉我,她记事开始,这尊泥胎就已经在这儿了,她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绕着泥胎慢慢看了一圈,轻轻的敲了敲,又用木棍子捅了捅,这真的是一尊泥胎。
“哑娘,咱们走吧。”我看清了,心里也就踏实了。
哑娘怕我在藤桥上走的不习惯,跑到前头带路,藤桥只有半丈多宽,横亘在将近七八丈宽的山谷上,人一走上去就晃晃悠悠,幸好河边长大的人时常坐船,走几步就适应了。我跟着哑娘走到一半,压在心头的石头,缓缓的落了下来,把哑娘安全送到这儿,我就没有什么牵挂,可以全心全力的去寻找爹的踪迹。
无生观并非像冷哥说的那样充满危机,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冷哥干嘛要吓唬我。当我再次迈动脚步,想要朝前走的时候,余光一瞥,心里刚刚落下的石头,仿佛一下子又压的整颗心都僵硬了。
我看到藤桥边密密麻麻的青藤残叶之间,好像挂着一个风干的如同腊肉一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