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干尸坠入大河无影无踪,不知去向,危机暂时还没有出现,但它给我留下的那只眼镜般的印记,却是个极大的隐患。我不知道怎么消除这个印记,望着已经在烈焰中化为灰烬的张太虚,悲凉惆怅,继续将他残余的骨灰收殓起来,然后沿着河滩,慢慢洒进了大河中。
随后,我和仲虎暂时回到白马,严叔的船就在白马附近的河岸,他一辈子东奔西走惯了,一刻也闲不住,跑到白马附近的山上去玩。
这次在冰宫里的遭遇,不能说一无所获,归根结底,还是要感谢花月容。不过我实在不敢再到烟月楼那种地方露面,仲虎也不勉强,独自回去交差,我寻了个小店住下,过不多久,花月容来了。
我一边和她闲聊着,一边就在心里盘算,碎裂的干尸消失于大河,但是现在也无法判断,它究竟是隐伏到了白马河道附近,还是随波逐流,漂流到了更远的地方。这个事情不弄清楚,总是叫人心里不宁,我就打算在白马继续逗留几天。大头佛和胡易这两个旁门的统领者皆都身亡,三十六旁门虽然大,但群龙无首,河滩至少会平静一段日子,可以放心的打探消息。
花月容不知我心里所想,聊的高兴,又在小店里要了酒,自斟自饮。我酒量不佳,但不排斥,不过非常时期,唯恐饮酒之后自己身上的续命图会暴露,所以全力把持,滴酒不沾,只是陪着花月容说说话。
花月容喝酒喝的很慢,但是时间久了,三斤一坛的白酒,居然就喝了大半。天色已晚,她有些醺醉,歪倒在椅子上,我没办法,轻轻把她扶上床榻。
“别走……”花月容可能真的喝多了,在我起身的时候,一下拉住我的衣袖,她没有睁眼,似乎是在昏醉中喃喃自语:“我怕的紧……爹娘都死了……只有阿虎陪着我……公子……你不要走……”
我被她扯着衣袖,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听到她的呓语,心头猛然一酸。我自小没了娘,已经孤苦之极,却还有爹关照我,我能想象的到,自由失去双亲的花月容,是多么艰难才熬过来的。
我就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任由花月容拉着我的衣袖。她只捏着一缕布角,却觉得无比的安心。我不敢正视花月容,余光又能瞥见她那张让人怦然心动的俏脸,脸庞上带着些许酒意和红晕,更有种说不出的柔美。
我还年轻,遇见这样的情景,心一下子就慌了,但是心神摇晃之间,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芊芊的脸。此刻的芊芊,在千里外的江南,可她的脸庞一出现,就仿佛整个人都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一想起芊芊,我的心神马上安稳了,心无旁骛,再也不管身边的花月容是否倾国倾城,安然坐在椅子上,心平气和。
这一坐就是两个多时辰,子夜一过,窗户外面哗啦的闪过一道雷光,憋了一冬没有落下的雨水,好像都在开春之后尽数倾泻,雷光伴随着远处天际中的隆隆雷音,雨云密布,不多时就啪嗒啪嗒开始下雨。我轻轻挣开熟睡中的花月容,走到窗边,想把窗户关严。
轰隆!!!
透过窗子的缝隙,能看到白马之外的白马河道,河道还比较远,但雷光大雨之间,我仿佛看见白马河道方向,有一片氤氲的白光。
白光微弱渺茫,不过我却分辨的出,那是河底弥漫的白光。白光在古铜马车的引导下,已经从白马河道平铺了过去,隐没在河底,这个时候,怎么又浮出了水面?那片淡淡的白光,关系重大,至今我都没能搞明白白光意味着什么,我一丝线索都不想遗落,一发现白光的影子,二话不说闪身就从小店冲出,冒着大雨疾奔向河滩。
当我急冲到白马河道的河滩时,距离两三里之外的河面上,淡淡的白光如同沸腾一般,从河底一片一片的朝上涌动着。白光无形,我曾亲眼见过,可是此时此刻的白光,却像是拥有强大的力量,在河面上掀起一阵一阵的大浪。那种架势,很让人怀疑白光似乎压制不住了,要冲出大河。
白光越来越盛,仿佛聚集在河底的白光全部都开始沸腾,这不是人力所能阻止的,我在河滩上看的心急火燎,尽管还不清楚白光究竟是什么,可它一旦失去了控制,冲出大河,将会带来巨大的祸患。
就在我心急火燎的时候,层层翻滚的河水下,骤然涌起了一团巨大的水花,水花如同河面生莲,沸腾的白光一下子就萎靡了。
我聚精会神的透过雨幕望去,阴天下雨,暗夜如墨,只是借着微弱白光的映照,才能朦朦胧胧的看到一点东西,凭我的感觉,那团骤然涌动的水花下,绝对有什么,就是水花下的东西,让沸腾的白光萎缩。
那团巨大的水花在不停的移动,每到一处,冒出河面的白光就如同被强行压制下去一样。我不明就里,不过心头却一阵轻松,看这样子,用不了多久,白光就会重新落入河底。
和我想象的差不多,估摸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白马河道的河面上,渐渐平静了,那些脱缰野马般的白光全数隐没在了大河的河底,而那团不停移动的巨大的水花,也好似要消沉隐去。
呜……
哗啦啦的雨声里,猛然传出了一声号角声,我本觉得将要平安无事了,听到这阵号角声,顿时又是一紧,这是三十六旁门的讯息号角。
白马河道,果然是个多事之处,白光,古铜马车,冰宫深渊,干枯尸体,这些事情刚刚了结,群龙无首的三十六旁门,竟然亦在白马河道出现。
我没时间想那么多,旁门的号角一响起,从对面的浅水上,嗖嗖的漂动过来几条小船。小船全部都是提前隐伏在河道附近的,只不过天色阴沉,令人无法察觉。
几条旁门的小船上,空无一人,却好像被什么力量所牵引,不约而同的从四面八方朝那团将要隐伏的水花围去。它们的目标很明确,速度又奇快,在水花尚未来得及消失的一刻,已经将其团团围住。
无人驾驭的小船灵巧的在河面上转来转去,显而易见,它们想围困的,不是水花,而是水面下掀起水花的“东西”。
水面下的东西,非比寻常,上下起伏,让水花周围的水面汹涌异常,几条小船被掀的左右翻飞,几近颠覆。就在水花涌动的时候,我模模糊糊的看到了水花下的一团影子。
很大的黑乎乎的影子,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当这团影子在水中若隐若现之时,几条小船如同鼓足了气,唰的全部围了上去。
轰!!!
小船上猛的炸出几团火光,火光很猛烈,在小船上炸开之后,火焰立即顺着船只没入河中。水能灭火,这是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的事情,然而这几条小船上炸开的火焰,没入河水之后,反而越烧越旺。
那是很诡异,又很浩大的一幕场景,瓢泼大雨,河水滚动,水流中流淌着一片一片不会熄灭的烈火,火焰滔天,几条无人驾驭的小船很快就在火势中化为灰烬。
起初,河面上的水花还在移动挣扎,但烈火熊熊,在小船被火焰烧尽的同时,那团水花也像是被烤干了,移动的速度随之减慢。
呜……
又是一阵号角在雨中响起,两条稍大些的船,从河滩的阴暗处浮现,这条大船上明显有人,一左一右的冲击过来,大船还未完全靠近,其中一条船上唰的撒下一张很大很大的渔网。渔网入水,网住了水花下的东西。
两条船一得手,马上回划,这个时候,隐伏在河道上的人影都出现了,因为人在对岸,隔着一条河,我也数不清楚有多少,他们显然都在加力,一起拖着两条船外带渔网中的东西,朝岸上猛拽。
我想看的更清楚一点,但情况不明,我不敢轻易的彻底催动迁识秘术,这儿恰好离白马桥不远,我想了想,随即起身暗中朝白马桥而去,一边全力关注对岸,一边以最快速度跨过白马桥,到了河道东岸。
等我过桥又靠近河滩的同时,那团水花下的东西,已经被岸上的人拖了上去。旁门行动,每个家族派系都要轮流出人出力,所以看到的都是生面孔,也分不清楚来自何处。不过这些人有备而来,在河滩上停着一辆大车,有人从大车上抬下来一只很大的木箱子。
那是一只大而且有点怪异的木箱,木箱的四角,各燃着一盏灯,灯火跳跃,在那么大的雨水中也不熄灭,燃烧的很是欢实。影影绰绰中,我看到那团从河里被硬拖上来的影子,随即又让人七手八脚的塞进了木箱里。
“快!”东西一进木箱,又被抬上大车,我依然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不过东西很沉重,二三十个人抬的都很吃力,木箱被搬上大车,大车的几个车轮连同车身嘎吱作响,有人在车边一挥手:“快把这东西弄到云烧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