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老尸骨只是因为说出了古铜马车和大河上古的事,就遭到了不知来自何处的惩戒,那么如果我要去涉足这些,将会如何?我眼睁睁看着粉碎的老尸骨随着水花涌动了片刻,又缓缓的四散沉入水底。
“无论你要做什么,这个事,就此罢手吧。”谭婆半生都和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打交道,自然看得出来老尸骨是受到了报应。
我应了一声,但并未有放弃的打算。河凫子七门从古至今所做的,本就是难上加难的大事,若七门的前辈皆是知难而退的“聪明人”,那么可能七门早已经土崩瓦解了。
三个人离开河湾,登上马车,先把谭婆送回小镇。我做好了打算,即便白马东岸那个古铜马车出没的地方是龙潭虎穴,也要闯闯再说。我和花月容说了,自己有事,让她先回。
“公子的事,我不知道,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不愿跟人吐露的秘密吧。”花月容也不多问,在白马附近就下了车:“我帮不了公子什么忙,就让阿虎送公子,真有什么,兴许还可以给公子搭个手。”
我不愿意让外人参与这件事,不过白马东岸是一望无际的荒野,身边有个人能帮忙传递消息,做点杂事倒也不错。赶车的阿虎看上去和花月容的岁数差不多,闷头闷脑,不甚机灵,我心底苦笑,想着若真有了意外,阿虎不定比他赶的马都跑得快。
“公子,人不可貌相,莫要小瞧了阿虎。”花月容站在车外一笑,那笑容就如同寒冬腊月冰天雪地中骤然绽放了一丛花朵,令人赏心悦目:“阿虎是真正拜过名师的,我自幼父母双亡,若不是有阿虎保护,我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花月容步行回去,阿虎一声不响的赶着车,从白马桥来到了白马河道的东岸。离开了官道之后,河滩的路就很难通行车马,阿虎驾车的手段颇高,在一片泥泞的沙土地尽力驱使着马车。
“你叫什么名字?和花月容结识很久了?”我趁着沿途无事,跟阿虎闲聊,顺便也让自己的心境平和宽松一些,经历了这么多次波折,我深知在困境中必须要有平稳和镇定。
“我叫仲虎,七岁的时候就和她认识了。”阿虎赶着车,虽然不多话,但我问一句他就老老实实的答一句:“我爹娘都是冬天没有衣服穿,活活冻死的,两个几岁的孩子,孤苦无依,相依为命。”
我是个乡下人,或许是出身的原因,一直对那些老实本分的苦命人很同情,听着仲虎这番回忆般的讲述,我心里也满不是滋味。花月容虽然已经远走,回到了白马,但是车马中还留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稍稍一闻,她的影子,宛若在眼前浮现。
那具老尸骨当时提供的,只是简略的路线,白马东岸十里处,是古铜马车最早出现的地方,但茫茫的荒野,一眼望过去无边无际,想要寻一个特异之地,非常困难。我和仲虎下了车,在东岸十里左右的地方找了很久,没有一点点线索。
一来二去,浪费了不少时间,眼瞅着天就要黑了,我在考虑明天再来,还是趁夜继续找。
望着开始昏沉的天色,我始终有种感觉,那个古铜马车出没的地方,肯定就在附近,只要耐着性子,迟早可以找到。
我只怕再找下去,会遇到什么无法预料的危险,仲虎是个老实人,我不想连累他,就让他在荒野的边缘等,我一个人来回的绕圈子,一步一步的寻找着。从入夜到接近子时,两三个时辰过去,两条腿走的微微发麻,却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春天多雨,天气经常阴沉,云遮星月,月光星光似乎都隐匿了大半,视线不清,找到子时的时候,我就打算要暂时停止,在马车里打盹休息一下,天亮再说。
仲虎还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我摇了摇头,迈步朝他走过去。河滩的风大,风卷着大河的潮气还有尘土沙子,呼啸旋转。在河风刮过身后的时候,我猛然从强劲的风声里察觉到了一点杂音。
唰!!!
我回过头,月光几乎全被云层给遮挡了,但是在来回卷动的河风里,我隐约看到一团巨大的影子,正风驰电掣般的奔跑在身后的荒野中。
古铜马车!
我一下子警觉了,虽然那团影子很模糊,可我能察觉出那就是曾经在河底所见过的古铜马车。马车是铜铸的,沉重异常,拉车的四匹马又是陶马,奔跑中马腿僵直,举动别扭,却丝毫不影响古铜马车奔驰的速度,沉重的马车像是飘浮悬空似的,一路飞奔。
我二话不说,猫腰就跟了过去。古铜马车虽然跑的快,却比不过我全力追赶,不出五十丈,我就跟近了它。距离一近,瞧的更清楚,马车遍布着斑驳的铜锈,车身上的水迹还未完全干涸,显然是刚刚从河里出来的。
古铜马车只跑了百十丈左右,稍一转弯,奔向了不远处几座小土丘。河滩上常见这种沙土堆积的土丘,至多只有四五丈高,当古铜马车快要奔到土丘跟前的时候,河风又猛烈了几分,卷动着地上的碎石和尘土,尘沙弥漫之间,我看见一座土丘好像堪堪的从中裂开了,噗噗掉落的黄土和沙子后,露出了一道埋在地下一半的门。
呼!!!
古铜马车呼啸着就冲进了土丘下的门中,我看不清楚那道门后是什么情景,这边疾步跟过去,马车已经完全进入了门中。这是一扇满带着岁月和泥沙的大门,古旧不堪,却很厚实,在古铜马车冲进大门之后,古旧的大门缓缓的闭合。
我一时间又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冒险冲进去,凭我的观察,这道大门一旦关闭,就很难再用外力强行打开。犹豫之间,我灵机一动,顺手从土丘边搬了一块大石头,卡在两扇缓缓闭合的大门中间。大门被石头卡着,一下子就闭合不严,留下一道勉强可以钻进去的门缝。
站在大门外,透过门缝朝里面望去,黑咕隆咚的一团,古铜马车跑的很快,已然看不到它。这道大门后,不知是什么地方,只觉得一股一股迫人的寒气从门里团团涌动,我的身子很强健,但这一阵阵的寒气却比三九天的寒风还要刺骨,让人从骨髓里面一直凉到皮肤。
我的莲花木棍留在严叔的船上,手边只有蛇骨刀,站在大门外,我暂时感应不到有什么危险,慢慢的用迁识秘术刺探到门后,但百试不爽的迁识秘术好像在这道古旧的大门后彻底失效了,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
这必然是个很出奇的所在,如果想知道这究竟是何处,就必须亲自进去看看。我细心的观察了许久,试探着从门缝里钻了进去,一进去,整个人就好像掉进了冰窖,冷的发颤。
门后是一道坡度很小的斜坡,都是黄土夯实的路面,河滩本就很潮湿,这里又很冷,土中带着冰碴,我小心的拿了一根火折子点燃,冒着刺骨的严寒,直直的朝着斜坡下去慢慢走去。
斜坡大约有十五丈长,斜坡下面是一片很宽敞的平地,当我走到这里的时候,一眼看到两排马车整整齐齐的相对而立,皆是古旧的古铜马车,一排四辆,那辆刚刚冲进大门的马车,亦在其中,马车外未干的水迹全都结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