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爹的心碎了,我又何尝不是。我站在岸边,想要冲上破船,紧紧的拖着爹,但是我真的害怕自己一动,爹会自尽。我能察觉出,为什么那么多年,爹一直不苟言笑,从来没有给我露出过一次笑脸,他是真的累了,活的千辛万苦。
“九儿,三尸蛊如果真的无解,就用你的续命图,去续命活下来。”爹看着我看在岸边一动不敢动,他慢慢放下手里的龙头棍,在浅水中一撑,小船晃晃悠悠的朝着河面漂去:“河凫子都有两条命,只不过用了续命图,第二条命就没有了,从此,你要更加小心……”
我背后的那片纹身,就是七门的续命图,是至玄奥的神图,能延续一次生命。但七门一向都有不成文的规矩,即便到了自己生死一刻,也绝不允许擅取无辜者的性命,给自己续命。就因为这样,河凫子家的女人,才会经常早逝,把自己的命续给了丈夫。我孤身一人,带着续命图,又去找谁续命?
可是这时候我全然顾不上这些了,视线都集中在那条破船上。破船渐渐的漂入了河心,顺着滚滚的水流,淡出双眼。我不由自主的迈动脚步,在岸边跟着那条小船。小船上的爹,仿佛生来孤独,一个人来,一个人去,挺着胸膛,忘记了所有。
“爹……”我跑的快,却跟不上那条小船,不知道跟了多久,一下子扑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已经远远在视线尽头将要消失的爹,猛的一振身躯,放声唱起了一曲我没有听过的小调。这是河凫子才会唱的巡河调子,从当年开创七门的老祖爷,一直传唱至今。
调子声远去了,破船远去了,爹亦远去了。我一个人趴在风声呼啸的河滩上,心头酸痛难当。世事无常,悲欢离合,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和爹所说的一样,我们父子,再无相见之日。
“九哥……”芊芊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边,蹲下身子,把我脸上淌落的泪痕擦去。
我的眼泪止住了,但心海翻滚,一会儿浮现的是娘的面孔,一会儿浮现的又是爹的身影,他们在交替出现,变幻,不知不觉间,心田里又全是这条无尽的大河。
娘死了,爹走了,只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流浪在这片天地中。我该何去何从?是和爹吩咐的一样,远远的离开,寻找一个安宁之处,开始新的生活?还是不忘本心,继续和我的祖辈那样,守护这条河?
不知道是不是心头缭绕的这些酸痛彻底触动了自己,愈想愈是心塞,仿佛一口气堵在胸膛里,散发不出,眼前一黑,趴在河滩上昏厥了过去。
当我悠悠醒转的时候,双眼沉的几乎睁不开,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动的异常猛烈,我也说不上来自己昏厥了多久,但就在这段昏厥中,我浑身上下所有的精气神,似乎都无声的消失了,身子软绵绵的,连手指都不想动一动。
“九哥,你醒了……”芊芊一直守在我身边,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她飞快的把自己眼角的眼泪给抹了去,露出一丝笑容,轻轻拿着手帕擦我额头的汗。
我想坐起来,但是好像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心里急的要死,芊芊赶紧从背后把我扶起来。我直起腰,就觉得胸口依然像是堵着一团东西,我暗中用力,咳嗽了几声,胸口那团淤堵的东西,随着咳嗽涌到了嗓子眼。
我忍不住,张嘴就吐出一口血。这口血吐出来,胸口似乎没有那么憋屈了,但身子更加乏力,只想一头躺下去。眼睛的目光摇移不动,余光一瞥,立即就是一慌。
我看见自己吐出的那口鲜血里,有数都数不清的细小的虫子,全是活的,一团一团在血迹中涌动挣扎。
“这!这是!”我心想着,这可能是三尸蛊发作了,从我中蛊到现在,不过十来个时辰,但血里已经带了蛊虫,说明虫蛊已然遍布全身,连灵心血玉也压不住它。
“九哥,我不信三尸蛊是无解的,天下这么大,必然能找到解它的人。”芊芊怕我一口气上不来,又有什么三长两短,慌忙就轻轻扶着我:“咱们走,去找人解蛊。”
“去娄家村。”我点了点头,扶着芊芊的肩膀勉强站起来,可是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站都站不稳:“赛扁鹊当年去过南域,他医术通神,找他看看……”
“对对对!”芊芊在娄家村呆过一段日子,亦认得赛扁鹊:“赛老爷子是神医,别人解不掉的,他一定解的掉……”
这段河滩很偏,往来没有船只,我们又没有车马,只能徒步而行。我走不动路,芊芊的身子弱,扶我扶的很吃力,却咬牙不肯出声,一直走到半晌。
“咱们……咱们歇歇吧……”我只觉得芊芊肯定疲惫了,想让她停下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