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到老坟被挖开的一角,再联想到脑海里浮现的情景,一个疑问不可抑制的出现了。爹来到无生观,又专门挖开老坟,他要做什么?
我的心底叹息着,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河凫子七门里,我们陈家的人,果然心机城府深如浩海。但越是这样,就越说明爹的意图很紧要,现在已经到了什么时候了,若不是万不得已,爹怎么可能浪费时间专门赶到无生观。
这个时候,我心里立即就冒出一个念头,把这片刚刚回填过的土层重新挖开,看看爹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和线索。
心里是这么打算的,但我又不敢明目张胆,这座老坟,肯定是哑娘家历代守护的坟茔,当着哑娘的面把坟挖开,哑娘阻拦不了,也说不出什么,可是那么做,太过分了。我想了想,哑娘肯定对一些事情有心无力,睁只眼闭只眼,把她想办法调开,避过她就是了。
“九哥。”芊芊从小厨房里钻出来,满脸都是被柴火烟熏过的黑黑的污痕,冲着这边喊道:“饭做好了。”
“哑娘,咱们先吃饭吧。”我看着哑娘有点头重脚轻,就扶着她走回屋子。
山里清苦,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吃,就是冬天储下的一些萝卜白菜,芊芊炒了两大碗,又端上几个苞谷面的馍馍。估计是因为芊芊知道哑娘是我后娘的缘故,一直都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给哑娘拿菜端饭。芊芊的模样好看,只要不是发蛮耍性子,一安静下来很是乖巧,哑娘渐渐的就消除了生分,试探着和芊芊比划交流。
等到吃过了饭,我有意让芊芊陪着哑娘在屋里呆着,自己悄悄溜出来,在墙角拿了把锄头,靠近了老坟。
目标很明确,就顺着爹之前翻挖过的地方重新挖开。我的体力充沛,锄头在手里轻若无物,埋着头挖了一阵,把外面的土层挖开之后,锄头就触到了一块很大的石头。
我蹲下身,借着月光望过去,才发现这不是一块石头,而是半埋在地下的一个小门。门小,但很结实,一块方方正正的石板充当门板。爹当时可能就是为了要挖开这座小门,可以看得出,这个小门,其实是这座老坟的墓门。
石板和门框之间严丝合缝,而且浇灌了粘合物,要是我没看错,这应该是鸡蛋清混合糯米浆浇进去的,如果等鸡蛋清干透,整座墓门就会连为一个整体,锤子都敲不动。这种粘合物都是大富大贵的人才用的起的,对当时大半人都吃不饱肚子的河滩来说,很是奢侈。
幸亏我赶到的还算及时,墓门埋在潮湿的土层下,粘合物还没干透。但是这些无疑暴露了爹的意图,他挖开墓门,再回填回去,就没打算让任何人开启墓门,他是要把这座老坟永久的封闭起来。
我用刀子一点点的把石门缝隙里的粘合物给刮掉,等到这些东西都刮掉,石门就能打得开了。墓门有大半截都埋在土层深处,看着很小,其实全都挖开,足够一个人仰着头走进去。这种深埋多年的老坟一般不能刚刚打开就进去,和菜窖一样,里面的气息浑浊,冒然进去会晕。但爹显然在当时进入其中的时候通了气,我嗅了嗅,墓门后的气息陈腐,带着一点潮气,不过勉强还能受得住。
月光照不到老坟内部,我点亮了火把,这座老坟的坟包大概四五丈方圆,而坟的内部,面积估计要大一倍,算不得特别广阔,但是对于穷苦的河滩来说,这已经是超规格的墓葬。整座坟完全是靠人修出来的,墓室四周外加穹顶,全是七纵七横的青砖垒砌,结实的铁板一块。
墓门后面是一道倾斜朝下的石阶,爹挖开老坟的目的就是进入墓室,他来过一次,应该没有危险。我举着火把慢慢的顺着石阶走下去,举目一望,墓室的构架很简单,就那么空空框框的一片,没有多余的陪葬,只在墓室的最中心,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材。
坟是老坟,棺材也是老棺材,不知道被放在这里多少年了,但是棺材的木质非常非常好,尽管只涂着几层漆皮,却抵住了岁月的冲刷。漆皮受潮脱落,露出了棺材的本体,这座巨大的棺材,令人咋舌,估摸着是一具金丝楠木棺。
丧葬传统在中原延续演变了许多年,一直奉行土葬,土葬就必须用棺椁来装殓尸体,最珍贵的棺材,是阴沉木的,其次就是金丝楠,据说明清两代的皇帝,棺椁皆为金丝楠打造。但是北方不产金丝楠,要从遥远的云贵山区去取料。云贵山多,老林基本都在荒远的山区,有时候取的料太大,无法运出,就要专门为运料而修一条路。若是折算一下,从云贵运到北京城一根金丝楠大料,杂七杂八的费用加在一起,需要十万银子,可想而知,这样的一具棺椁的主人,地位几近等同王侯。
哑娘的家族,是在给谁守坟?
我在墓室里站了站,手里的火把燃烧的没有异常,这里的结构太简单了,根本不用费事,就能一目了然。没有别的东西,我想着,爹的目标,大概就是这具巨大古老的木棺了。
嘭……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墓室里陡然传出一声仿佛敲门般的轻响,虽然我的胆子大,可是在这样的境地里听到这种声响,头皮还是忍不住一麻,甩手就捏住了蛇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