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我能听见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人的颅骨是全身上下最坚硬的骨骼,但在龙头棍的砸落下,董老药的脑袋像是一颗被砸碎的西瓜,黑红黄白的鲜血脑浆四处飞溅。
董家人本来就各自逃命,看到董老药被庞雷山击杀,一群人更加慌乱,仗着对庄子里地势熟悉,转瞬间就散去了。庞雷山并不追击这些无名之辈,慢慢停下脚步,又收回了龙头棍,转头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转眼望向我的时候,眼中的杀气渐渐的消散了,一步一步的走到我跟前。
“庞……庞伯……”我有点发愣,因为不知道消失了那么多年的庞雷山会这么凑巧的出现在董家庄,他必然知道我的身份,看着他的岁数,和我爹差不了太多,七门中的庞门是长门,在七门没有大掌灯的时候,以长门为尊。
“好,好。”庞雷山看了看我,轻轻点了点头:“你这个孩子是好的,没有辱没了七门的威名,咱们七门人,就该如此,即便要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绝不能屈膝服软。”
庞雷山其实心思很细,不想在董家庄这个是非之地久留。我招呼燕白衣还有赛扁鹊,一起离了董家庄。从董家庄出来之后,天色已经亮了,庞雷山一路带着我们到了河滩,我看见一条小舢板停在岸上,应该是庞雷山驶来的小船。
我有很多话想问庞雷山,燕白衣和赛扁鹊也都是有眼色的人,借口敷药裹伤,都躲到一旁去了。
“庞伯,你有见到我爹吗?”我等到燕白衣和赛扁鹊走了,张口就问我爹的下落。因为在外漂泊了这么久,我有点自己的念头,过去十来年时间里,我们七门的人非常隐蔽,几乎没有抛头露面过,但从去年开始,我爹离家了,冷哥和孙神通在行走江湖,如今连庞雷山也重新出现,种种迹象表明,河凫子七门应该是结束了长达十年的隐忍。不过我知道七门的一些事情,七门的人很低调,若不是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不可能这样一起出现。
“没有。”庞雷山摇了摇头,从小舢板上取了一坛酒。坛子很大,至少能装二十多斤,酒是农家酿的苞谷酒,又烈又辣,庞雷山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抬眼望着我,就在这一刻,我发觉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点难言的复杂。
“庞伯,你知道我是陈师从的儿子,我是咱们七门的人。”我一直在追寻我爹的下落,还有这条大河里隐藏的秘密,可惜这些秘密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天机,就连神卦门的老苟也不敢推演,如今好容易遇到了庞雷山,我再也不想错过机会,得问个明白:“咱们七门守着这条河,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条河里面,到底有什么?”
“孩子,你问的这些事,我不能说。”庞雷山不停的喝酒,短短几句话时间,至少三斤酒下了肚。
河凫子七门的人不多,七门七家,成年后能行走四方的,鼎盛时期也不过几十个人。每个河凫子七门的人都知道自己要一辈子守着这条河,但究其原因,也只有七门里最高层的几个人明白底细,七门的门规就是如此,不该外传的话,即便自己的亲爹亲儿子,也不能说。
庞雷山虽然没有直言回答我的问题,不过一边喝酒一边说了些别的事。他说的事,跟我之前自己的联想不谋而合。
十多年前,我爹,庞雷山,唐云天,是七门的支柱,庞雷山那个时候就知道,这条大河里有些东西,已经蠢蠢欲动,七门进入蛰伏期,十年修养,十年生息,就是为了保存实力,积蓄足够的力量,在十年之后一起而动。
正是这个原因,我爹走了,庞雷山出山了,连冷哥和孙神通这样七门的年轻一辈也开始承担重任。所有的人齐心协力,为的是这条大河的稳固。
我很苦恼,因为觉得自己像是被轻视了。我虽然资质不算出众,但我自信自己能吃苦,如果和冷哥他们一样,从小儿就打下坚实的根基,现在最起码也能尽自己的一分力。
“孩子,你莫恼。”庞雷山又咕咚喝了一大口酒,他看着粗犷,是个有勇无谋的莽汉,但他的眼力,一点都不比赛扁鹊那种老江湖差,我只是露出了一些神情,略微牢骚两句,他一下就知道我为什么懊恼:“你是我们七门的后人,但是,你跟其他七门的孩子,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孩子,你今年是十七岁了吧?”庞雷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岔开了话题,问我的岁数。
“是,刚过了十七。”
“在寻常河滩家户里,十七岁也还只是个孩子。”庞雷山横扫董家庄的时候,猛的像是吃人的老虎,但现在和我说着话,神情和语气都很温和,看着我,如同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样:“但在咱们七门,十七岁的人,肩上就要担起重担,你这么大了,有的事,是该让你知道。”
“庞伯,有什么事?”
“你或许不知道。”庞雷山放下酒坛,神色一下子变的很沉重,一字一顿的对我说道:“从你小的时候开始,七门的人就都在护着你,但也在防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