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团影子看着像是个人,有头脸四肢,但他的身躯上覆盖着一层皱皱巴巴的如同苔藓一样的东西,不知道在这棵树里呆了多少年了。他通体乌黑,黑的像是在墨缸里染过,看上去就如同一条巨大的干鱼。
他那张因为干枯而隐约变形的脸庞上,几乎已经分辨不出五官了,能看见的,只有一只眼睛。这个漆黑如墨的人,是独眼。
自从我进入蓬莱仙坟以后,遇见的所有人全都是独眼,一个两个尚可理解,但所有人如出一辙,这就绝对不是偶然。
嗖嗖……
在我翻身爬起来又简短思索的瞬间,燕白衣抬手甩出几支燕子镖,燕子镖四棱四角,都锋利无比,燕白衣的手劲儿够大,准头也足,几支燕子镖全都打在了这个黑影子身上。
但黑影子的身躯干硬如同石头,燕子镖一碰到他的身体,纷纷落地。我忍不住又开始琢磨,蓬莱仙坟先不管有没有仙气,既然是坟,肯定埋的是死去的人。黑影子无疑就是仙坟的正主,如果这样推测,他必然在若干年前就死去了。
人死不能复生,但黑影子此刻的举动不是诈尸,想来想去,根据我的所知,只剩下一个可能,这个黑影子生前一定非寻常人,他可能和怪人一样,皆是死后以尸身入道。
一想起这个,我的头皮就麻了,以尸入道,本就千难万难,没有活人那么机敏的灵智,能依靠的只有躯壳,以尸体入道想要圆满大成,就必须依靠天雷的力量一点点的化掉体内的阴渣,没有强悍的躯壳,就无法扛住天雷的洗礼,所以修尸道者,躯壳都刀枪不入,坚韧异常。
燕白衣是想在这个修尸道的黑影子身上讨便宜,那不啻于虎口拔牙。
怪人还有眼前的黑影子,是我所见过的仅有的两个以尸入道的老尸,他们之间有没有关联,暂时不得而知。但仅从黑影子蹦跳扑杀的举止来看,和怪人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燕白衣看到燕子镖无法击伤黑影子,反手抽出两把寒光闪闪的短刀。但我心里有数,燕白衣只擅长小巧搏击,而黑影子不是一般人,尸身修道,把躯壳正常的血脉和经络都修没了,又刀枪不入,燕白衣的本事在他面前,可能都是虚无的。
“你非要把他惹出来干什么。”我叹了口气,而今说什么都迟了,唯有硬拼,才能拼出一条路,得知了黑影子的底细,我再也不奢望能从他手上讨什么便宜,只要我和燕白衣可以全身退出,已经是万幸。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北口的李小牛,你像个汉子一样有点出息好不好。”燕白衣倒毫不气馁,抓着双刀就地一滚,她的身形动作比黑影子更灵活快捷,抢上前去和黑影子缠做一处,寒光闪闪的双刀瞬息之间就雨点般的在黑影子的手腕心口脖子要害处连劈十几刀,然而和我想的一样,如此锋锐的短刀根本不起作用,劈在黑影子身上,就好像劈到了一段裹着生牛皮的烂木头。
“都这时候了你还逞什么能?”我看到燕白衣和黑影子贴的那么近,唯恐她一失手会被杀伤,拿着莲花木棍就冲上去。我和黑影子的实力差的太多,完全是靠莲花木棍在对敌,沉重的木棍迎头砸下,黑影子只是随手一挡,我就感觉手里的莲花木棍砸到了一块坚硬的岩石,虎口震的生疼。
“他刀枪不入,我就没办法治他了?”燕白衣随手收起了两把短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翻,翻出一柄小剑。这柄小剑大概只有一尺多长,木头刻的,看上去就好像小孩儿手中的玩物。
“你不要胡闹!”我一边帮着燕白衣,一边就在寻找退路,从上面进入盆地只有一条通道,现在要是两个人动作快,可能还可以抢在黑影子之前通过通道离开。
“要是我没准备,敢一个人混进来?知道这把剑的来历么?”燕白衣手里的这把小剑估计是上了年头儿的老东西,尽管是把木剑,但雕刻精细,剑柄和剑身磨的光滑顺手:“雷劈桃木,当年张太虚张真人亲手用过的法器。”
桃木在中国的历史传闻中一直都是辟邪的东西,茅山道士常用来做法的法剑,多半都是桃木剑。据说,有一种桃树,是在天雷劈落之后侥幸未死,又顽强存活下来的,天雷是世间唯一纯阳的东西,被雷劈过的桃木,带着天雷纯阳刚猛的气息,是辟邪法器中的上品。
张太虚是河滩一代奇人,能有十多年未曾露面,有人说张太虚已经坐化,毕竟是一百来岁的人了,生死都是常事。张太虚不是正统的道家弟子,生性豪放不羁,他只有一个儿子,生来体虚,什么都做不了,张太虚没有教儿子什么本事,所以张家的盛名,在张太虚之后就等于断绝了。
张太虚的孙子很不争气,因为这是张家的独苗,从小骄纵惯了,又一事无成,每天挥霍无度,常年住在开封城,手头紧的时候,就会拿张太虚留下的一些东西去变卖。燕白衣所在的燕子山盘踞河滩那么多年,浮财丰厚,也的确舍得花,才淘换来张太虚当年亲手用来做法的雷劈桃木剑。
这柄剑既然被张家后人变卖,说明张太虚很可能和传闻中说的那样已经坐化。
雷劈桃木剑看上去轻飘飘的,连西瓜也切不动,然而在燕白衣手中似乎真的焕发出了无上的威力。黑影子体如金刚,不惧刀枪,燕白衣趁着黑影子把我击退的间隙,又灵巧的闪身贴近,小剑一挥,在黑影子身上刺啦的划了一下。
火星四溅,黑影子踉跄着倒退了两步,燕白衣一得手,当时就趁胜追击,雷劈桃木剑一击接着一击,把黑影子逼的倒退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