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声音非常奇怪,听上去仿佛很多人在吟诵什么,又好像很多人一起哭,一起笑。声音带着古老蛮荒的气息,似乎能直震人的魂魄。
在空荡的地下洞穴里,声音一传出来,我立即就察明了方向。通道快要到尽头了,那古老蛮荒的声响也越来越清晰,等我悄悄的穿过通道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通道尽头外大概十多丈远的地方,有一片朦胧的深渊。
深渊的上方,飘荡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这种雾气和笼罩阴山峡的雾气一样,常年都不会消散。这是阴气浓重的象征,看到这片灰雾,我的猜想就很确凿了,蓬莱仙坟,绝对没有一丝一缕的仙气。
灰雾里朦朦胧胧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我看了一会儿,就发现这片深渊其实并不深,只是因为那片飘荡的灰雾,让深渊看上去深不可测,其实这只能算是一个地下洞穴中的小小的盆地。
情况很明显,这片小小的盆地,就是蓬莱仙坟的中心,此时此刻,这里应该正在进行血祭。
砰砰……呜呜……
灰雾的下方,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被雾气遮挡着,在盆地的边缘不太能看清楚下面的动静,不过篝火的火光跳跃间,模模糊糊的能看见有人正绕着篝火,敲动着皮鼓,吹动着螺号。那是很粗陋又原始的乐器,声音晦涩粗犷。
我觉得那支被引入地洞的队伍,包括燕白衣在内,此刻就在这片灰雾笼罩的盆地下面。所有人都集中在盆地里,周围静悄悄的,我沿着盆地的边缘找了一会儿,就找到了进入盆地的通道。灰雾始终在盆地的上空,沿着通道走下去,等于躲开了雾气,盆地里的血祭仪式,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盆地的中心,就是那团巨大的篝火,大约十几个人,正绕着篝火魔怔似的连蹦带跳。篝火前,是一个被挖出来的深坑,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响里,还夹杂着那种让人牙根发痒的沙沙声,所有爬进土洞的毒虫,此时全部集中在这个深坑中。
借着篝火的光,我看到那支被引进来的队伍里的人,一个个木头桩子般的站在大坑边儿,他们显然都没有正常的心神了,行尸走肉,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毫无知晓。在队伍的最右边,赫然就是燕白衣。
当年住在大河滩上的人,多半都是卖力气吃饭的苦命人,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不错了,谁还会每天捯饬的干干净净,燕白衣习惯穿白衣,在大河滩很少见,尤其是如此诡异的场景中,她尤为扎眼。
我自小生活的河滩,早就没有什么血祭之类的习俗了,我不知道血祭的方式和目的。但是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就感觉,这帮被引入土洞的人,很可能将要被丢进布满毒虫的大坑里。毒虫虽然小,可是数量太多了,而且猫了大半个冬天,饥肠辘辘,活人被丢进去,片刻就会让毒虫啃噬的只剩白骨。
在心头压制多时的急躁和迫切,好像再也压制不住,我就想直接冲下去把燕白衣给带走。然而我还保持着理智,人肯定要救,即便危机重重,只不过我得把这里的具体形势搞清楚,救人才会多一分胜算。
盆地里面竖着很多骨架油灯,人倒是不多,就那么十几个,大半都集中在篝火旁。油灯的外围,是一片漆黑,应该没有人。
目光在盆地里扫来扫去,最后,一个很怪异的地方吸引了我的注意。盆地里的灰雾都在上空飘荡,盆地下面虽然黑,但这么多油灯和篝火的光也足够照明,然而在摇曳的火光里,有一块方圆四五丈的地方,好像始终被一片雾所包裹着,凝聚目力也无法看到那片雾里究竟是什么。
呜呜……
螺号声猛然一变,那些正在连蹦带跳的人一下子都随着拉长的螺号声停顿了,直到这时候,我才看清楚,这十几个人全都只有一只眼睛。
拉长的螺号声仿佛示意着血祭仪式前奏的终结,那十几个独眼人纷纷拿着手里的木棍,随着螺号声,咚咚的把木棍在地上墩响,活脱脱一群叫花子。
盆地里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我预感到血祭仪式快要结束了,那些站在虫坑边的人马上就得遭殃,一刻也不能等,拖着莲花木棍就想杀过去。
哗……
就在这个时候,那十几个独眼人突然就丢下手里的木棍,一起呼号着,面朝那团一直被灰雾笼罩的方圆四五丈的地方跪了下来。呼号声像是一种召唤,又像是虔诚的膜拜,浓密的灰雾渐渐的散去,被灰雾笼罩的东西,终于呈现。
我楞了楞,脚步又停下了,因为在灰雾散去的时候,我看到这团雾气所包裹着的,好像是一棵树。
巨大的,我从未见过的树,枝繁叶茂,在这片永远都没有阳光的地方竟然生长的如此茂盛。这棵树不算很高,树干约莫要两个人才能搂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