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哑娘在门外呆着,她的神色有些失落。当时,她被那支诡异的送亲队伍送到槐园的时候,她的母亲还在无生观,然而这时归来,家园完全空了。
哑娘可怜巴巴的望着我,眼睛里都是泪水,嫁到陈家,被爹赶了回来,等到回来,唯一的亲娘又不在了。
我嘴上不说话,但是心里却剧烈的翻滚着,因为我想起那个酷似哑娘的老太婆。
可能当初刚刚遇到那个老太婆的时候,我一无所知,但是现在,我的脑海里就有了大概的印象。我爹和哑娘的家,不可能没有交集,估计在很早以前,他们彼此就相识了,正因为这样,哑娘才会嫁到陈家,给爹续弦。
爹肯定暗中交代哑娘的母亲,要转告我一些话,但话没有说完,哑娘的母亲就被怪人给灭口了。
我猜到了这些,可是面对哑娘,我又该怎么说?思来想去忍了很久,还是把这件事埋在肚子里。
哑娘说不出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相对无言,默默坐了片刻,哑娘失魂落魄的跑到厨房,给我做了点饭,我草草吃了点,脑袋迷迷糊糊的,被有些事情搅的头晕脑胀,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就暂且不想了。
我心里还是惦记着冷哥,悄悄的站起身,透过小屋的窗缝朝里面望去,冷哥还是端端正正的盘坐在土炕上,也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好转。我不放心,继续守在屋门口,从太阳还没有落山,一直守到半夜,哑娘让我去睡一会儿,我的确是累了,却不肯去睡。
山里的夜晚,冷的让人有点发抖,哑娘拿了几件她父亲曾经穿过的衣服,给我御寒。裹着衣服坐在屋门口,抬头看看漫天星斗,心想着,爹这个时候,是否也在望着星空。
夜很长,又难熬,我和哑娘燃了一堆火,时间在流逝,不知不觉之间,天已经微微的泛白。
吱呀……
身后小屋的门,陡然被推开了,我一个激灵,赶紧转过身。当我转身的一刻,一眼就看到推门而出的冷哥。一夜功夫,他身上被阴雷沁染的气息,已经无影无踪,只要在休息一下,大概就能复原。
冷哥安然无恙,这让我很高兴,心里一松,熬了一夜的困劲儿就顶不住了,倒头睡了整整一天,等到起床,已经是日头西沉。
我胡乱抹了把脸,冷哥和哑娘好像不怎么对付,出门之后,我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藤桥边。
“冷哥,你没事了吧?”
“已经没事。”冷哥扭头的时候,我就看到他冷峻的没有表情的脸庞上,好像浮出了一丝暖意:“九儿,谢谢你在门外守了一夜。”
“谢什么,要谢,也得我谢你。”我坐在冷哥身边,满带着羡慕和钦佩:“冷哥,你真是好功夫,瞧着你就比我大那么几岁,这功夫是咋练出来的?”
“我三岁的时候,我爹就在大冬天硬逼着我下水,三伏天就在太阳下头扎马步,一晃十几年,从来没有松懈过。”
“这也太狠了……”我砸了咂嘴,我爹算是够严厉的了,但是严厉归严厉,疼也是真疼我,冬天怕冻着,夏天怕晒着,村里和我一般大的孩子,早就下地干活了,我爹只是纵容着我每天瞎跑瞎玩,连活都舍不得让我干。
“是啊,太狠了……”冷哥微微的闭上眼睛,好像在回味着过去,回味自己的童年:“我五岁那年,八月的大中午,在屋外头扎马步,天太热了,把我晒晕过去,一头栽到地上,牙齿险些把嘴唇给磕穿,流的到处都是血,疼的几天张不开嘴,那时候,我也怨我爹,怨他铁石心肠,可是等我长大了,才知道他的苦心,小时候让我多吃些苦,是为了让我长大以后能活的久一点。”
我很同情冷哥,但是若不是他早年间寒暑不辍的苦练,也绝然练就不出这一身的好本事。风云动荡的大河滩,没有天理和王法,谁的拳头硬,就意味着谁的命硬,可以在这片乱世中苟活下去。
“九儿,你要记住,活着,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定要活着。”冷哥睁开眼睛,望着我,一字一顿的说:“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冷哥,你也是。”我的鼻子有点发酸,因为我能听得出来,冷哥的话,发自肺腑。这大概是我流离失所之后,从除了沙千之外的人身上,得到了温暖和关怀:“你的阳火旺,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过,阳火旺的人,命一定很硬。”
“我的命……”冷哥轻轻的吁了口气:“我的命,从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交到别人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