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河滩上最简陋的船只,严格来说,连船也算不上,都是那些穷的请不起造船工匠的穷人,自己动手造出来的小船儿,小舢板没有船舱,只能勉强容纳三四个人。一般的小舢板,都是在水流较为缓和的河道行驶,一旦到了水流湍急的河段,如果不是掌船人的手艺出神入化,可能一个浪头卷过来,小舢板就要倾覆。
咕嘟……
我刚看到这艘乘风破浪的小舢板,立即被络腮胡子拖进水里,用尽全力挣扎着浮出水面,小舢板已经近了很多。舢板上站着一个人,拿着一根船镐,无论脚下的舢板船在大风大浪中怎么颠簸,他的脚板就好像长了钉子一样,稳稳的站在船上。
舢板上的人显然也看到了正在激烈搏斗的我和络腮胡子,普通情况下,小船在激流中难以控制,根本停不下来,但是舢板上的这个人仿佛对河水熟透了,轻轻一划手里的船镐,借着水浪的力量,让舢板蛇一样的穿梭在河面。
唰……
舢板上的人可能知道我们已经力拙了,抖手丢出一根绳子,绳子准准的落在我和络腮胡子之间,这是此刻唯一能带来生机的救命稻草,但络腮胡子疯了,不知死活,我的胳膊又被他缠着,万般无奈之下,张口就咬住绳子。
“你是什么人!”络腮胡子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舢板上的人丢出绳子的时候,他好像魔怔了似的,一边死拽着我不松手,一边艮着脖子吆喝道:“敢来坏爷的大事!爷是药神庙的人!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络腮胡子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报出自家家底,舢板上的人不易觉察的皱了皱眉头。
嗖……
他单手抓着将近两丈长的船镐,横空扫了过来,我咬着绳子,气都喘不上,看到横空而来的船镐,一下子慌神了。
呼……
船镐如同长了眼睛,贴着我的头皮划过去,力道方位拿捏的分毫不差,可见掌船人手里的功夫令人叹为观止,几乎把一根船镐给用活了。
嘭!!!
船镐贴着我的头皮划过,重重落在络腮胡子的面门上,我不知道这一击能有多大的力,但是络腮胡子的脸,瞬间就被打烂了,鲜血混入河水中,他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筏子,紧紧拽着我的手,也一时松开了。
我挣脱了束缚,立即抓着绳子,三下五除二靠近舢板,但在这激烈的波浪中,翻身上船都是难事,掌船人抬手把我拉上船。我重重喘了几口气,把脸上的水迹擦掉,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看清楚了这个临危把我从络腮胡子手中救下来的掌船人。
我总觉得,像是这样敢于孤身驾着小舢板于惊涛中逐浪的人,怎么说也要半生时间来练就一身过硬的功夫和力气。但出乎我的意料,掌船人很年轻,约莫就是二十一二岁的年纪,
他很精悍,河风一吹,身上的褂子随风闪动,能看到他身上四棱子起金线的肌肉。他的五官很端正,长相俊朗,只是常年在河里走水行船,脸庞被晒的如同古铜一般。他的脸棱角分明,像是刀削斧凿过的,隐隐让人觉得冷峻,又有些威严。
更让我吃惊的,是他那双没有波动的眼睛,我见过很多人,平凡的,不平凡的,江湖草莽,贩夫走卒,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眼睛,从目光中,大约就能看出这个人的些许秉性。但冷峻的掌船人的目光里,只有说不出的寂静,身在狂涛之中,如在平地。这种眼神,和他的年纪是绝不相符的,没有那么多经历和阅历,就不会有这种泰山压顶而其色不变的淡定。
但是我来不及再去琢磨这么多,被冷峻的掌船人救上来之后,我一下子想起了被水冲走的鱼鳔。
“能救个人吗!?”我匆忙的对他说:“被水冲走了!”
“冲走了多久?”
“没多久,求求你,救救这个人……”
冷峻的掌船人没再说话,河道就这么宽,人肯定是被冲向下游的,他一撒手,把船镐撤回来,小舢板失去了掌控,随即变的脱缰野马一样,飞一般的贴着河面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