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9小说网

第八十六章 了结（第1页）

小小的断手，一下子成为鲜血飚飞的战团中的焦点，不仅是我看到了，冷哥和石头也看到了那只断手，他们不由自主的就要起身，可能想去抢夺。但身子一动，冷哥率先冷静了，现在这种境遇下，我们几个能保住命已然是万幸，跟怪人抢夺断手，连想都不用想。

又是一只断手，我知道一些河凫子七门的往事，也知道这断手是七门七家极其重要的东西。到了这时候，就算我再傻，也能猜得出来，白发人和石头，必然是七门中孙姓一家。我们陈家有一只断手，孙家也有，断手始终带在白发人身上，怪人盯上白发人，多半就是为了这只手。

唰…

在断手腾空的同时，怪人僵直的身躯也一跃而起，稳稳的抓住了那只断手。他就是为了断手而来，等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怪人再不停留，身子一转，直接越过已经坍塌的小院，消失在后方的山野中。

现场立即安静了，也沉寂了，只留下还在缓缓飘动的灰尘和点点未干的血迹。石头挣扎着爬向前方，爬向白发人。白发人必然是死了，上半截身躯被震的粉碎，等石头爬过去，看到的只是一截没有生命的残躯。

“爷……”石头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和普通人那样，尽情的宣泄自己的喜怒哀乐，他跪在满地的鲜血前，双手死死的抓着两把泥土，痛不欲生。

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劝阻，一直等了很久，冷哥才上去，轻轻把石头扶了起来。我们帮着把白发人的尸体收殓，残缺凌乱的尸身已经无法带走，只能烧成骨灰，埋回故乡。

他们几个都受了伤，三苦和尚还有守护僧的伤势颇重，相互扶持着回到苦竹寺，之前遁走的那些人并未远离，看到我们回来，众人又惊又喜，立即帮着我们上药治伤。

三苦和尚的胸怀，不是一般的宽广，若是换了别的人，可能会把所有的后果全部迁怒在冷哥还有石头身上，但三苦和尚并未这么做，事情了结之后，他亦恢复了平静，在自己的禅房里郑重的和冷哥石头见了见。

事一过去，我也有点害怕，毕竟做了胳膊肘朝外拐的事，我没什么伤，只是身上被摔的隐隐作痛，躲在禅房的角落里不敢出声。

白发人被放出来，继而身死，如今苦竹寺再也没有禁地，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他犯下的罪孽，不可宽恕，七门大掌灯能留他一条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三苦和尚轻轻叹息着：“若定河圣船还在，至少可保大河三百年无恙啊……”

三苦和尚说，几十年之前，大河里漂泊着一条很大的大船，那条船不知道是从何年何月留下的，像一条无人的鬼船，已经在大河出没了很多年。没有人摸得清楚它的行踪，今番还在这里，明天可能就已经在千里之外。

过去的无数岁月里，河凫子七门一直承担着护河的重任，七门人数少，除了他们拼死守护大河之外，那条圣船，也让三十六旁门投鼠忌器，只要圣船还在，旁门就不敢那样放肆的为所欲为。

我猜的没错，石头和白发人，都是七门中孙姓一支的。河凫子七门中，七家各有所长，但论悟性和资质，无人能出孙家之右，孙家不可能代代都是天纵之资，不过他们家里涌现的高手最多。

人世间总有舍得，得到了什么的同时，也会失去什么，孙家人才辈出，然而家族里却遗传民间所说的“失心疯”，每每发病，就会六亲不认。

石头的爷爷名叫孙空尘，几十年前，这个名字在大河滩上像天雷一样令人震骇，他可能是孙家有史以来资质最高者，文武全才，三岁作诗，五岁习武，待到成年之后，单枪匹马行走河滩，所向披靡，半生拼杀，未遇敌手，无论七门，还是三十六旁门，甚或排教金窑连沙寨，都公认孙空尘是河滩第一高手。

四十年前，那条久不见踪迹的圣船，突然浮现了，圣船一出，旁门骚动，想要借机毁掉圣船，七门人知道这条圣船的份量，齐心协力的护船，那个时候，七门的大掌灯还在，有他坐镇协调，七门的人虽少，但力气都用在刀刃上，一连打退旁门十多次袭击，旁门丢盔卸甲，已经开始放弃。

然而就在七门占据了先机的时候，孙空尘突然就忘乎所以，神智一下子混乱。旁门的人为了毁掉圣船，专门从雷神爷家里要来满满一船“大地龙王炮”，旁门溃不成军，装着龙王炮的小船遗弃在河滩，孙空尘驾着这船龙王炮，横冲直撞的直逼圣船。

七门的人立即阻拦，孙空尘狂性大发，已经认不得这些并肩作战的同门，满满一船龙王炮彻底炸毁了圣船。

或许都是命数，孙空尘本就神智混淆，在龙王炮连番爆炸的时候，他的后脑被一颗铁沙子打透了。当时的孙空尘，像是一尊杀神，不分敌我，一通狂杀。大河滩第一高手一旦发狂，那情景让人不寒而栗。为了制服他，七门的大掌灯身受重伤。

在河凫子七门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每一代的七门中人，都要结义金兰。那时的江湖，讲究道义的人还比较多，一个头磕在地上，就真的是生死兄弟。大掌灯顾念着当年的结义之情，不忍抹杀神智失常的孙空尘，用河图阵将他镇压在偏远的苦竹寺。

孙空尘被禁锢后不久，七门大掌灯伤重身死，七门一下子失去了两个顶梁人物，不得不转入地下，从此隐忍负重，销声匿迹了二三十年，直到北师从，南云天重出江湖，才算重振了一些七门的威风。

三苦和尚娓娓道来，虽然没有责备的意思，但冷哥和石头神色里的愧疚，已经难以掩饰。他们后悔的要死，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再也弥补不得。

“此事因我而起，我一力承当。”石头沉吟了一下，转头慢慢的单腿跪在冷哥面前：“哥，我那老母亲，托你多多照料……”

话音未落，石头反手就抓起桌上的一只砚台，朝自己的额头拍落。他没有做戏，这一拍用了全力，真的拍实了，额头必然粉碎。

“痴子！”三苦和尚伤重，但毕竟一生苦修，他敌不过孙空尘和怪人，却能敌得过石头，三苦和尚还有冷哥一起伸手挡住石头：“你这样死了，一干二净，你将来该承担的重任，又让谁去背负？”

一言惊醒梦中人，石头愕然了，对一个人来说，死仿佛是最难的事，却又是最容易的事，七门的人，或许天生就不是为自己而活，他们是为这条大河而活。

“去吧，好好休眠一晚，等到明天，把这些事情全都忘掉。”三苦和尚看到石头的表情，知道他心中已经悔悟，轻轻的收回自己的手，微微一笑：“你，前途无量。”

冷哥和石头一前一后慢慢走出禅房，我在禅房一角躲着，等他们一走，就觉得很不自在，怕看三苦和尚的脸。不过三苦和尚依然没有责备我，反而感到欣慰。

“能与这样的人结识，是你的幸事。”三苦和尚对我说：“他们，都是君子心性。”

三苦和尚心胸宽广，冷哥石头义气如山，但今天一场大战，偏偏是他们各自受了重伤，我却好端端的，看着三苦和尚斑白的眉毛，我也觉得羞愧，自己不能出一点力。

“小牛，不要懊恼。”三苦和尚好像看得出我的愧意，低头想了想，说道：“一个人如今的成就，且不代表以后，你年纪还小，根基又浅，只要勤学苦练，将来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业。”

我点点头，还是感觉有点沮丧，我自己的体质，我自己清楚。今天目睹了怪人和孙空尘一番大战，我之前树立的信心，好像无形中被打的粉碎。冷哥和石头的功夫，对我来说已经高不可攀，但就他们这般身手，在白发人还有怪人面前，还是不值一提，我究竟要练多少年，才能有本事保得住自己，保得住我想保护的人？五十年？一百年？甚或更久？

“小牛，我跟你讲一个小故事吧。”三苦和尚叫我坐到他面前，说道：“从前，有一个孩子，他很普通，根基和悟性都是奇差，别人练三天能学会的东西，他练一个月也比不上人家，他肯吃苦，肯去学，怎奈资质是天生的，逆改不了。我见过这个孩子，总是看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跑去苦苦的练，苦苦的学，我亦想指点他，可他愚笨的像是一块木头，怎么都点化不了，时间久了，连我也有些灰心，若是没有什么意外，他这一生，只能学到一点皮毛功夫，不堪大用。”

“后来呢？”

“后来，此子一飞冲天，连我都不知道，他如何改变造化。”三苦和尚忍不住摸摸胡子，微笑着说道：“我看着他学了三年，一无所获，但十几年之后，他成了纵横大河的强者，所向无敌。”

“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他？”三苦和尚顿了顿，继而开口跟我说：“他叫陈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