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煌军营。
天色已晚,黑沉沉的云层压得极低,空气中有一种潮湿的滞重。然而这并没有影响到士兵们高扬的喜悦,营地燃起了熊熊篝火,众人围着火堆,喝酒谈笑,尽情欢庆着胜利。
外面热闹非凡,主帅帐中却一片寂静,静得能听见风掠过旷野的啸声,极细、极尖,绵绵长长,像琴柱上最后一根弦,在空中颤着。
林月儿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地躺在卧榻上,饶是她一向镇定,此刻心中也有了几分忐忑。
欧阳逍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一旁,直直地盯着她看,目光专注而复杂,像一只刚捕到猎物的猛兽,正犹豫着该从何处下口。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如凝寒气一般,去得格外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伸出手,慢慢除去她身上的软甲,动作极慢,极慢,带着一点情色的暧昧,又像是刻意的羞辱。
动人的娇躯一寸一寸显露出来,薄薄的单衣下,玲珑有致的身体一览无遗。
她倒抽一口凉气,死死咬住下唇,却还是抑制不住地轻颤。
“好看多了!”他的唇角勾起满意的弧度,烛光印照下的俊脸多了一分令人心悸的邪气。
他故意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半天,连最细微之处也不放过,轻薄的目光仿佛是一根锐利的银针,在她身上一遍一遍地划过,留下一道道屈辱的印记。
他的目光越热,她的身体就越冷。
因为那样的目光中,没有爱,只有恨。
她的眼神刹那间脆弱如水晶,闭上双眸,不愿让他看见自己恍若心碎的神情。
他的目光有了一丝波动,终于收回视线,站起身,开始脱自己身上的甲衣,渐渐露出健美的身体。
听见声音,她睁开眼,看见他半裸的身子,脸色突然发白,既而又变得通红,舌头像打了结:“你、你要干什么?”
他转过身,深邃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唇角慢慢挑起一抹暧昧的笑:“干什么?自然是要一慰相思之苦啰!”
他霸气的眼神里流转着霜冷邪魅,一步步逼上前,她却一动也不能动,惶急之下,恨声道:“你若欺侮我,我就死给你看!”
“死?你又想拿死来威胁我?我就那么好骗?”他俯下身,将她禁锢在双臂间,一双墨玉般的眸子冷冷地瞅着她,眸中没有情欲,只有深沉的痛楚,“你假死骗我时,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数月来,我只能靠醉酒才能暂时忘记一切。父皇不准酒楼卖酒给我,我就去最低等最肮脏的小酒铺,醉得不省人事,再被人像死狗一样丢到臭水沟……”
她脸色苍白地望着他,他眼中的痛苦是那样深刻,深刻得仿佛在她心上也狠狠划了一刀。
一样的鲜血淋漓,一样的疼痛难当!
她颤抖着嘴唇,费了好大劲才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他想不到她竟然会道歉,愣了一愣,又讥诮地道:“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所有的伤害?”
“我又能怎样?”她垂下眼帘,声音有几分飘忽,“你父皇一心想要我的命,若不假死,我又怎能逃出来?”
“那么地图呢?”他嘲讽地挑高了眉毛,墨色的眼眸里有尖锐的寒芒在跃动,“先是假死,后盗地图,这难道不是你事先安排好的?”
“是的,这的确是我最初的计划,然而那晚逃出城后,我是真的决心要罢手,和你一起浪迹江湖,谁知……”她动了动唇,喉头却被哽住似的,再也说不下去。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会信吗?他就算相信,又能改变现在彼此敌对的事实吗?
“是么?”他果然挑眉冷笑,“你既然只是假死,为何不来找我,向我说明真相,反而隐藏行踪,兴兵来犯我东煌?”他咄咄逼人地盯着她,“还是——你本就打算用死亡来打击我,让我一蹶不振,好让你北越大军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我东煌攻城掠地?”
她神情黯然,贝齿在朱唇上咬出了一道淤痕。虽然被他误会,但北越势弱只为求和之事,又怎能让他知道?当此两军对峙之际,己方的虚实万万不可让对方知晓,否则更难有胜算。
她心下转着这样的念头,更加无言以对。而他冷眼旁观,只是冷笑,越发认定自己所料不差。
半响,她幽幽一叹:“我不能背弃自己的国家,只要你还是东煌的睿王,就是我的敌人,我怎能自投罗网?”
“敌人?”他俊朗的面容抽搐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沉淀在眼底,动荡着。
他直直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暗哑:“你对我当真一点感情也没有?”
她沉默着,帐外的人声遥远得像彼岸的浪花,整个世界都似沉溺在海底一般寂寂无声,静得能听到彼此血液中脉动的声音。
水光盈盈的眸中,渐渐漾起复杂的感情,她垂眸,缓缓开口:“我若真对你无情,又怎会……派人暗中保护你?”
“那群杀手是你派人杀的?”他眉心微抬,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想起了某个漆黑的夜晚,一群原本想暗杀他,却又莫名其妙被人干掉的杀手。当时他醉得不醒人事,事后听龙五提起,也是一头雾水,他做梦也想不到,她竟会派人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