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裴司籍的房门口,唐春敲了敲门,便有人来给她开门。唐春一看,竟是裴司籍的顶头上司张尚仪。
唐春心里更奇怪,问道:“张尚仪,您也在这儿?”
张尚仪照旧板着一张脸,但脸色比以往更难看,她侧了侧身,让唐春进去。
唐春走进一看,见裴司籍倚靠在床头,面色愁苦,刘尚服坐在床边凳子上,一勺一勺喂她喝药,壁花站在一旁。
她一惊,“裴司籍这是怎么了,病了?”
张尚仪把门关上,叹了口气,犹豫了两下说:“刘尚服,还是你来说吧!”
张尚仪喜着深色,今天穿了一件深青色的衣裙,衬得脸上更加幽暗,皱纹如山一般沟沟壑壑。
正好裴司籍伸手推了推药碗,刘尚服顺势把药碗交给壁花,对唐春道:“这里只有我们几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人微言轻,没有办法,只好麻烦你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李孜省向皇上求娶裴绣。”
“什么!”唐春惊愕不已,“他?他凭什么!”
之前他想讨要唐春时,还委婉地找了个借口,假意说要让唐春入道观为国祈福。现在居然直接要求娶裴绣,让她做老婆!
成化帝虽没立即同意,但也没拒绝,似乎是下了口谕。裴绣得知这消息,登时就晕了。
裴绣脸色煞白,眼中更是涌出泪花,“要我嫁他,还不如让我死了!”
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我不敢辜负皇命,但也不愿畏畏缩缩苟且一生。他若执意要娶,那就来好了,我只怕喜事变丧事呢。”
张尚仪轻斥,“糊涂东西,你就一条命,贵重得很,瞎置什么气?”
壁花听了一会儿,为难道:“是啊,李真人是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你怎么能得罪他?他说你与他八字相合,是上上缘分,娶了你有助他修行。何况皇上都点头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裴绣连连冷笑,“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他的富贵前程和我有什么干系,我若是贪图那些,还轮得到他来娶?”
她又转向唐春,目光含泪,“小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求过你帮忙。但这次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除了死路没有别的路可走。我也是半个读书人,亦有些没用的骨气,李孜省那样的佞幸,哼,我不屑与之为伍。何况我也有我自己的抱负,只想守着我的书,并不想其他。所以这次我只能求你了,你想想办法让皇上收回成命吧!”
她紧紧抓住唐春的手,几乎要从床上跌下来。唐春连忙捞她一把,面色凝重。
张尚仪见状,说:“唉!唐春,我今天也得腆着老脸求你帮这个忙了!裴绣是我一手栽培的孩子,论资历、能力、人品,都是上上等。本打算等我老了出宫,就让她接我的班,谁曾想出了这档子事。你也知道裴绣的脾气,让她嫁给李孜省,她定会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们在皇上面前没什么分量,说话也不顶用,思来想去只好找你了。”
说罢,她抖抖袖子,双手叠在一起,竟要给她作揖。
唐春连忙起身避让,顺势扶起她,不敢受她的礼。
刘尚服咂咂嘴,“是啊,裴绣青春年华,李孜省都快六十了,竟还把自己当半大小子,想娶妻生子呢。”
唐春对张尚仪道:“您惜才,我也惜她,一定帮她想办法推了这桩事。”
张尚仪得了她这句话,如释重负,拍了拍她的手背,露出一个温和笑容,“如此,就麻烦你了。”
刘尚服出主意,“一推三四五,不如让裴绣称病可好?病得起不来床,总不能拖着新娘子拜堂吧。”
唐春摇摇头,“不妥不妥。皇上刚赐婚她就称病,是什么意思?圣旨一到,病得还剩一口气也得起来接旨。这病迟早要好,若是婚事定下来,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她看向裴绣,“但是‘拖’是一个好办法。”
唐春仔细回想,“我记得李孜省是江西南昌人。汪直曾去过南昌办过差事,与那里的人有些交情。那就好办了!我回去让人去打听打听他在南昌有没有什么把柄,他在民间混了这么多年,脚上沾着泥呢,以为进了紫禁城就能把自己刮白了?总有与他结怨的人想把他拖回去。”
唐春这么一说,众人才觉得有了主心骨,此事还有些盼头。裴绣亦松了口气,抚着心口,“那这段时间我该怎么称病呢?”
唐春嘴角一翘,双手合十,“我刚陪贵妃娘娘礼佛回来。娘娘身体不适,我今日来找你是来拜托你亲手抄几卷经书,为娘娘贡在佛前,保佑平安。这经书要你一字一字的抄,错了一个字就要重头再写,抄完了还要装订成册,洒上金粉。抄经最重要的就是心无旁骛,所以辛苦你闭关两个月不见人。经书何时抄完,你就何时出关。”
裴绣终于转悲为喜,破涕为笑,“别说抄几卷,就是十卷、二十卷我都抄得。”
唐春为她擦去腮边的泪珠,“本来觉得你是个青竹,一哭倒成了苦竹。”
几人对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屋内气氛为之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