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背对自己的年轻人温言笑道:“公子可要小心啊。”他将幽弦扶起后,双手便搭在他肩上,怕他又不慎摔倒,便未立即撤手,此话一出,感到手底下并不强健的躯体一震,顿觉有异。
这时,他看到那位公子偏过头来,清丽婉约的容颜映在眼底,换他一震,心里一片空白。
幽弦抬眼看着他震惊的神情,冷淡地抬手拂开自己肩上的两只手,向后退了两步,与来人保持一定距离,却并未立即转身离开。
流桃姬早看清门外的人,便不再追,静立旁观他摔进那人怀抱,然后门外那一小撮人中气氛陡僵,摸了摸手上没能抓住幽弦给他套上的女装,精致的布料触手柔软缱绻,不知他是否有同感,抖开那件雪白罩衫,悄无声息凑上前去,趁幽弦未注意,兜头罩在他身上,幽弦一怔,回头正要回以怒目,却被她劈面甩了衣服过来,女子似笑非笑,潋滟的眼光在那灰衣人身上转了一转,又在幽弦水墨痕般的双眸落了一落,竟一言不发,甩袖走人了。
见他扭头,见他转身,见他扬手,见他挑眉,那灰衣人这才如梦初醒:“……弦之?!”
梦简和与灰衣人同行的黑衣男子都是一愣,幽弦却漫无表情,扫过盯着灰衣人看了一看,忽然一笑:“我不认识你。”
灰衣人又是一震。
幽弦已转身面向梦简:“梦简,这两个人是跟你一起过来的吗?”
“呃……”梦简一时不知怎么答才好,虽说的确不是他带来的人,但是这二位本就是想到阁里来,方才还交谈了一两句……
“那今早那只呢?”
“呃……”这又怎么解释好呢,因为吃过多霸王餐所以被追杀所以前去恶吃恶使用暴力解决?“他说有事先走了……”自动忽略掉那奇特的量词。
幽弦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梦简啊,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是管不了啦,但是啊,三心二意是不可取的,尤其是这种空有姿色的老男人更不能找哦!”
这么个除了发色从上到下每一处符合老年人特质的年轻公子,用老气横秋的调子说出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梦简看着恩师,简直哭笑不得:“……先生,我没有,这两位……公子,我根本不认识。”瞟了一眼“空有姿色的老男人”。
“真的?”幽弦看去好似养了一整年的花公鸡突然跳墙到邻居家、正为此伤痛不已,听他如此说,黯然的眼眸一亮。
梦简点点头:“我连二位公子的名字也不知道的,这样怎么算认识?”
话音刚落,只见那灰衣人不知何时恢复了一贯的笑脸,上前一步笑道:“梦简公子,在下名怀秋,积雨门下四弟子,这位是我师弟碧水,现在算认识了吧?”
“你……”梦简一时语塞。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这般厚脸皮的人还是第一次见……看向那个叫什么名怀秋的男子的惊讶眼神忍不住带了几分怨气,公子爷我是欠你钱还是怎地,这般落井下石,不太好吧?
名怀秋依旧笑得道貌岸然,眼神却挑衅似地看向幽弦。
幽弦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向着梦简的眼神变成怜惜:“唉,是为师错了,没想到一个两个都是这等穷追猛赶的烂桃花,为师不管了,你自己想办法处理吧。”折转身打算离去。
哈?才苦口婆心的,这又撒手不管了?
梦简再次无语。按照这种无常的行为举止揣测,先生最近,想必是遇上什么不舒心的事情,开始临近发飙边缘了吧。
身后一个清朗声音响起:“想不到风尘剑昔年多少风华,终究竟果真沦落风尘。”
梦简一下子睁大双眼,看着说话的名怀秋。
幽弦本来已转过身去,听见这句话,硬生生扳回脸来,看着青年丰神俊朗、一丝阴晦不染的容颜,半天,眯起眼一笑:“名公子站在我这风雅阁大门口,一开口说话就是羞辱当家人,这可是所谓江湖名门的做派?”
名怀秋顿了顿接口:“并非如此,只是颇有感慨,不知不觉脱口而出罢了。”眼前人一脚踏进门内,一脚搭在门槛上,一身桃色轻纱,也能穿得清丽无双。他并非有意,但是,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公子若只当做是羞辱之辞,怀秋也无可辩解。”
幽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慢慢地开口:“我不觉得你怀有好意而来呀。”
轻飘的话语,却掷地有声,梦简身为外人,听得这声,也感到心上忽然一重,几乎稳不住心神。
名怀秋默默地看着幽弦,良久笑笑:“也许吧。不过怀秋与师弟好奇于风雅阁声名在外,想来亲自感受感受,贵阁总不会将客人拒之门外吧?”
幽弦微微一笑:“自然不会。”转头,迈步,“二位,请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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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弦一路沉着脸回到了立雪苑,进到院门口站了一会儿,又摔门出去,走到阁主所居的停云阁,一头闯了进去。
幽暗深邃的地室里,“膨”的一声,发出木桌被狠狠拍打的声响,然后是骨肉撞击在石壁上的声音,流桃姬站在入口处,一动不动地听,良久,地下没了动静,她踏着石阶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里面没有灯火,也不需要,黑暗中,流桃姬脚下并无迟疑地走过幽弦,抬手抚了抚墙上的一方角落,久久,她才开口:“生气了,生我的气?气我作弄你,害你在他面前出了丑?”清泠如玉的嗓音,跌落在这方小小的空间,激起淡淡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