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听在耳中,好象要将祁寒的耳朵炸聋了一般,他猛得站了起来,一把攥住范横的手腕,道:“你说什么?”
第十五章 忆为梅花醉不醒。断桥流水去无声。…
范横见祁寒要他把话再说一遍,便道:“我说自她出嫁后,我也没见过她了。你问我现在她怎么样了,我如何能知道。”
祁寒喃喃道:“她……她出嫁了……”范横道:“是啊!我以为你早听说了呢。你不知道吗?”又似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道:“瞧我这人,你如何能知道的,你要知道,苏大姑娘也不会以为你已经死了——其实慢说是你,张野、高大娘他们知道这事时,也都是这般惊讶。却还是高大娘说得好,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况且又是苏大姑娘这样好的女儿家。”
祁寒想道:是啊,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难道我要让她空等我一辈子吗?况且鲁先生也说我身上的毒素并未清除干净,她跟着我,未免还是会拖累了她。我走时,对她说的那些话,岂不也正是为了她能有一个好得归宿,如今得偿所愿,应该为她高兴才是。虽这样想,但心中的疼痛非但不减,反倒更厉害了。
范横见他呆呆得象痴了一样,正要说话,却觉手腕上被祁寒攥住之处越收越紧,饶是他皮糙肉厚、筋骨结实,也忍不住喊出声来:“你能不能把手松一松,我的手又不是猪蹄,攥得这样紧做什么!”祁寒这才觉察出来,将手缓缓松开,道:“对不住了。”
范横抬起手,见手腕上被祁寒攥出一条红印子来,那红印子初时凹下去有一寸多,片刻工夫就又凸了起来,竟又高出寸许,且赤红透亮,轻轻一碰,就觉生疼。平常只有范横如此攥别人的手腕,却从未被别人如此攥过,虽然腕上疼得厉害,嘴上却赞了一句:“好指力!”只听祁寒又道:“她嫁给了什么人?”
便是范横也听出那声音有些嘶哑来。范横道:“这个我就委实不知了。只知道她已成婚,却不知她是哪日出的门,嫁得又是谁家。为此事,张野还很是不平,说怎么讲,大家也是好兄弟,大喜的日子连告诉都不告诉我们一声,莫不是嫌我们上不得台面不成。”
祁寒道:“苏蕙……她必不是此意。”范横道:“还是你见得是,当日高大娘也是这样和张野说的,她说苏大姑娘必是怕我们送礼,这才没告诉我们。又说日后,她定会带着夫君再和我们喝酒的。”
祁寒听到“夫君”二字,心里又是一痛,暗道:那夫君却不知是哪家的侠少了。便道:“那她有没有带着……和你们喝酒?”范横道:“只这事高大娘却料错了。苏大姑娘一直没来找我们,前些日子我去震源镖局,想去找苏大姑娘,却见那门关着——就和你方才见到的一般模样。我也奇怪得很,便向左邻右舍打听,好容易才知道,原来震源镖局的人都到江西去了。”
祁寒心道:定是袁微已死,柳云心灰意冷,加之年岁又长,便要苏正崖去江西震源镖局主掌大局,苏蕙他们便跟着去了。范横又道:“这次莫说是张野,便是我,也要怪苏大姑娘了,走时好歹和我们说一声,大家摆桌酒送送他们也好。”
祁寒道:“那你……今日还来这儿做什么?”范横略一踌躇,道:“这话也不瞒你,自苏大姑娘一走,大家便难得一聚了。我想着大家往日在一起时的好处,总盼着她能回来。这才隔一两日,便来这看看,若是见着苏大姑娘回来了,大伙儿也都高兴。却不料没见到苏大姑娘,先遇着你来了。”
说话之时,店里的伙计已把酒菜都端了上来。范横起身按着祁寒的肩膀,让他坐下,又替他满斟了一碗酒,递到他面前道:“你也不要担心,苏大姑娘必会再回来的,难道她真得能舍下我们这帮兄弟不成?先饮了这杯酒,将这事先放在一边。”
第十五章 忆为梅花醉不醒。断桥流水去无声。…
祁寒接过碗来,看着那酒,想起当日在震源镖局中,苏蕙嘱咐他不可饮酒动气,以免血行加速的话来。心中酸楚难当,暗道:早知如此,当日便不该将这身上的毒解去,就是做了野鬼,也比今日这孤魂要强。只可惜那毒已解掉,若不解掉,只将这碗酒喝下去,血行加速便中毒身亡,一了百了,岂不干净!
想到此处,把碗放在嘴边,两口便将那碗酒喝了干净。那酒性子也颇烈,祁寒喝在肚子,却觉这和心中的难受比起来,却已轻得多了。
范横见他喝得痛快,一挑拇指,道:“好汉子!我却还不知你有这好本事。”说着也不谦让,拿起自己那碗酒,一饮而尽。二人就这般,你一碗,我一碗,小半会儿工夫就在一桌上就堆起了两摞空酒碗。范横眯着眼睛笑道:“好……好……好……喝我比谁能喝是吗?我来数……”说着便去数自己面前的那摞碗,“一、二、三、五、三、九……”却怎么也数不清楚。
祁寒只自顾一碗一碗喝下去。只是这些碗酒下去,非但没有将那难受浇灭,反倒似火上添油一般,由心中却蔓延到全身,整个身体都象被那难受蚀空了一般。喝着喝着,祁寒便以为自己在震源镖局中:这便是她的喜酒了。我便多喝些,多喝些,她便看不出我难受。她看不出我难受,她便高兴。她高兴,我便高兴。是啊,我高兴。
想到这儿,祁寒大喊道:“我高兴!”这一声将店里的伙计客人都吓了一跳,范横却笑了起来,道:“你……高兴!你……高兴什么呢?”
祁寒猛一怔,道:是啊,我高兴什么呢?”范横说完那话,将身子往桌上一趴,便不动了。祁寒大声笑道:“你醉了——我没醉——谁说我不会喝酒——我会喝——我高兴!”
说罢,站起身来摇摇晃晃便往外走。店里的伙计见他这模样谁敢拦他。又都认识范横,不怕没有人付酒钱,便随他去了。
祁寒一人到了外面,也不骑马,便径自往前走去。他本不识路,见着有可走之处便走,一路上,时而哭,时而笑,时而长声放歌,时而仰天狂啸,却也不管旁人的眼光如何。且不说路人都以为他是个疯子,便是他自己也以为自己疯掉了。
这一路走去,也不晓得走了多远,竟到了一片芦苇丛边,那片芦苇足有一人多高,放眼望去,不见边际。祁寒想也未想,便走了进去,在芦苇丛中乱闯了半天,突听见有水声,分开一丛芦苇,便见眼前浩浩荡荡一条大江,江面极阔,白浪翻滚,向东而去。却原来已到了长江边上了。
祁寒乍见到这滔滔江水,心中反清醒了一些,忽想到自己到南京来,本以为可以洗尽冤屈,却没料到竟会是这种情形。恰似是一路而来,到了这长江边上,便再也无路可进一样了。想到此处,悲从中来,便待放声一哭,忽又想到哭有何益,就是将一身都化做泪水,与眼前这江水比起来,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如此一想,便盯着那江水,心道,我却不再哭了,只以这江水做我的泪水便是。盯着看了许久,祁寒渐觉头昏眼花,那酒劲也终于涌了上来。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便醉倒在地。
待祁寒睁开眼来,见天光已暗,天上繁星正明,忽觉得身上透凉,再一看,却是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原来那江水不知何时涨了上来,将他原来躺着的地方都淹去了半边。祁寒稍微动了一下,便觉头痛欲裂,肚中作呕,四肢也酸软得紧。他心道:这便是醉酒吗?却也不过如此。
第十五章 忆为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