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门口的岗亭停下,趁坐在副座上的带队干部与哨兵说着什么,欧淑芬伸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大牌子,不由心里一惊,白底黑字的大牌子赫然是“广东省公安厅沙子河劳改农场”,心底残存的一点点希望瞬间荡然无存。
吉普车在院里唯一的一座三层楼房前停下,带队干部领着祖孙三人走进一楼的一间会议室,里面有两个中年警察早已坐在里面等他们,其中一个欧淑芬认识,但不熟,是市公安局政治部的。
坐在前面的中年警察站起来,自我介绍是田之雄原来单位省公安厅政治部的,他打开一个卷宗,宣读起来。欧淑芬脑子乱哄哄的,勉强听清楚大意:经厅党组研究决定,对叛徒家属欧淑芬采取监护措施云云。
市公安局政治部的警察拿出一份市公安局的红头文件,让欧淑芬看后签字。那是一份对她“双开”(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决定。欧淑芬实在忍不住了,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滴在红头文件和哆哆嗦嗦的手上。
省公安厅的警察见状劝道:“欧淑芬,你也不要伤心绝望,田之雄是田之雄,你是你。等查清你与田之雄叛逃一事无关,组织上就会解除对你的强制措施。你还年轻,又有老人、孩子需要抚养,还是尽快与田之雄划清界限吧,早日回到人民的行列里来。”说罢示意带队干部:“小张,领她们去办手续吧。”
小张领着欧淑芬来到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面有三四张办公桌却只有一个圆脸微胖的女民警在值班,她抬头看见小张立马眉开眼笑:“张队长,稀客啊。”
小张指了指欧淑芬:“小范,我带人来办手续。”
小范拿出几张表格,扔给欧淑芬:“坐那儿,填表!户口本、粮本、劳改决定书带了吗?”
小张在一旁解释:“她叫欧淑芬,不是劳改犯,是厅里送来监护的。”随后又压低声音向小范解释了几句。
小范瞪着眼惊呼:“你就是那个欧淑芬?”她察觉有些失态,忙掩饰着回头问小张:“那不住监区里?”
小张点点头:“安排住在食堂旁边那两间平房里。”
小范看欧淑芬填完表格,站起来一脸正色地对欧淑芬说:“欧淑芬,我下面说的你要听清楚:
第一、虽然你不是劳改犯,不住在劳改监区里,可仍然是我们的监管对象,必须遵守场规场纪,认真学习,刻苦劳动,接受改造。只许你老老实实,不许你乱说乱动;
第二、你的母亲和孩子是基于革命人道主义考虑,经厅领导批准与你同住的,他们不是监管对象,但同样要遵守场规场纪;
第三、你随身携带的物品要一一经过检查后再发还你,不允许夹带任何危险物品。贵重物品由场里登记后代为保管,你离开时会一并发还;
第四、要定期参加学习并定期向管教干部汇报思想;
第五、你不是劳改犯,可以不用参加出操和早晚点名,但是必须参加劳动。给你分配的劳动任务是早晚各打扫一次院子里的卫生,其余时间到厨房帮厨。
第六、你的生活费以后由场里按月发放。
听清楚了吗?”
欧淑芬嗫嚅着:“听清楚了!”
小范:“你先去隔壁照相,把证件照交到这儿来,然后去安顿一下,明天上午八点来这里报到。有什么问题向张队长报告。”
张队长带着欧淑芬办完手续回到会议室,两位中年民警已经走了。只有母亲失神地抽泣着,怀里抱着酣睡的孩子。
张队长轻声对欧淑芬说:“我叫张国庆,是管教二队的队长。厅领导跟我交代过,你们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找我。走吧,我带你们去住的地方。你抱着孩子,搀着老人,行李我来拿。”
这些天来,欧淑芬受尽了冷眼,听惯了训斥式的话语,听到张国庆这几句和蔼暖心的话,不由得百感交集,一个劲向张国庆道谢。
劳改农场大门正对着是农场场部办公楼,办公楼两边是食堂和管教干部宿舍,楼后是一个尘土飞扬的大操场,操场再过去有高墙电网隔开的就是十几排平房组成的劳改监区。
张国庆拎着行李,领着祖孙三人到了食堂边上的两间平房,打开房门,把钥匙交给欧淑芬。
欧淑芬四下打量着,平房外面看着陈旧但里面四面墙显然刚刚粉刷过,还存留着刺鼻的石灰味儿,房间里各有一个双层床和一张三屉桌。
张国庆解释说,这里原来是管教干部的单身宿舍,特意腾出来给他们一家住的。旁边就是她帮厨劳动的食堂,他们一家三口可以买饭票打饭,省得自己开伙做饭。另外,生活费每个月由场部发给,她参加劳动也会有一些工资,这样能多少补贴家用。又再三叮嘱她不要跟管教干部和犯人主动讲话,记得明天早晨去场部报到,领劳动工具。说完便匆匆回场部去了。
欧淑芬向张国庆离去的背影投去感激的目光,她的心也慢慢定下来。住在这里总比住在破旧逼仄的老屋好多了,还不用看街道主任和邻居们恶毒的眼神,另外,守着食堂,至少吃饭不用发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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