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自那晚有歹人行刺,朝臣们也安静了许多,忽仑人与包致远一类日日佯装调查,却只与皇帝软磨硬泡,迟迟都不出个结果。实则他们是知安插在宫内的人几乎全被皇帝清除,在不能知己知彼的情况下,步步都需走得小心,切不可急功近利。正如那日悠儿对臻杰说的,颠覆一个朝廷非朝夕可行。陈东亭一伙既有忽仑王室支持,便也不会失了谋算。
转眼夏去秋至,不知不觉已到了十月,茜宇的肚子越来越大,再过一月便将临盆。这一日,慈悫太妃的凤驾终于到达京城,同样的路程她走了几乎是正常人两倍多的日子,一来因路上病了一场,二来是要慢慢地边走边等后头送臻云的人赶上来,于是最后娘儿两个一同到达了皇宫。
母女四年不见,若珣与德妃再见自是垂泪相向,叫人好不心疼。而茜宇也有大半年不见臻云,小家伙越发长高,眼眉间也像足了生母古薀蕴,茜宇再见也是感慨万分。馨祥宫内便又喜又忧热闹了好些时候。再有悠儿带着各宫前来参见慈悫太妃,迎来送往足足到了傍晚时分方安静下来。
此刻若珣早带着臻云往书房去认路认兄弟侄子并见书房太傅,茜宇姐妹三个便难得有静下来的时候说话。当初茜宇被赫臻和张文琴派回京城时还纤纤弱弱的身子,如今已大腹便便即将临盆,而赫臻竟离开燕城后也一去不复返,又看这馨祥宫物是人非的,德妃每每感叹,开朗如她也难抑泪水。
“德姐姐莫再伤心难过了,先帝走便是走了,你我还需为孩子们活着。”璋瑢端坐于一旁,话虽如此,心里却不得不苦笑,凡是赫臻的女人,凡是爱他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不悲伤?
茜宇亦说这同样的话劝慰,待见德妃心情平复了些,方问道:“圣母皇太后好么?”
“她回去后就一直静心礼佛,甚少与我们说话,我们那儿哭了几回,把该做的都做了,便有孩子的搂着孩子过,没孩子的偶尔聚聚说话。说起来,那日子又凄清又落寞。偌大的燕城别宫,好似一个寡妇堂,死气沉沉,连说话也没有大声的。”德妃语毕,深深叹了口气。
茜宇闻言,心中难抑酸楚,他知赫臻若不佯死,这些女人起码还活得有盼头,而如今皆如一潭死水,没有雨露为其注入新生,最后面临的只有干涸。
“宇儿啊!”德妃突然抓着茜宇的手,满目的凄楚悲伤,“我听说先帝走前见过你?他伤得很重很痛苦么?他说什么了吗?”
茜宇突然泪涌难抑,晃着脑袋哽咽道:“他一直昏睡着,他没有看到我,我们更没有说话。”
璋瑢凝视着茜宇落下的泪水,仿佛欲从泪光的折射里看出什么来。
“为什么有那么歹毒的人?”德妃恨道,“皇帝不查么?他不想为父亲报仇么?”
璋瑢见茜宇已泣不成声,只得过来劝道:“德姐姐,你看宇儿身子那么重,实在悲伤不起了。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再提了。提了,赫臻也活不过来了。是不是?”
德妃方惊醒,扶着茜宇道:“好妹妹,你别难过了。是我不好。你肚子里是眼下赫臻留下的最后的念想,她是我们所有人的孩子。你好生保重,莫为了我伤了身子。”
茜宇渐渐平复,扯出笑容道:“是我自己悲从中来,总觉那日应该……”语至此,却不说了。
璋瑢暗自叹了口气,面上却笑道:“还要恭喜德姐姐呢,皇上可是为她的皇妹谋了个好夫婿,驸马爷一表人才,又是当今皇后嫡亲的弟弟。姐姐日后可享儿女之福了。”
德妃笑道:“我多没出息,听闻女儿要远嫁忽仑,便火急火燎地要往京城赶,奈何身体不支就病倒了。如今听你这么说,当真欢喜。”
茜宇也笑了,拉着德妃笑道:“珣儿的女儿心思如今全在舒尔身上了,那孩子也的确叫人喜欢,皇帝很是器重,真家世袭爵位,珣儿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很幸福。这些日子前朝有些繁忙,待过些日子皇帝那里松一松了,叫那孩子进宫来给你瞧瞧。”
“如此才好,四姐姐早急不可待了。”说话的是臻昕,他学完了今日的功课跑来母亲的屋子,又给璋瑢与德妃行礼。
德妃搂着臻昕笑道:“这些年有你在四姐姐身边,四姐姐她定不寂寞的是不是?”
臻昕却笑道:“四姐姐多时是住在央德姑姑府上,姑姑把姐姐照顾得很好。”
“过两日请皇姑进宫,姐姐当面谢一谢皇姑才是。”茜宇笑道,“我来时初见珣儿也多几分惊喜,没想到这孩子竟养了这么好的性子。”
德妃叹道:“果然我这个母亲是失职的,却要女儿让别人来操心。”
众人正说着,却听缘亦进来道:“主子,惠贵嫔欲来参见慈悫太妃,您见是不见?”
德妃奇道:“方才皇后带得诸妃行礼没有这位贵嫔么?怎么独独跑来见我?”
茜宇示意接见,按着德妃的手苦笑道:“姐姐是不知,莫看睿皇后比她婆婆强,可这些妃嫔比我们当年更强百倍。”
第五十章衾寒枕冷(一)
德妃有些不屑,笑道:“难道还有人比张家姐妹比那秦氏更厉害?”
茜宇道:“最怕不是敌人厉害,而是他们窝在阴暗之处,叫你看不见摸不着。冷不丁一枪刺入心脏,怎么死都不知道。”
“哎哟哟……到底是做了皇后,升了太后,说话也比从前狠上几倍。”德妃的性格一如从前。
茜宇嗔其玩笑,遣了儿子回避,待侍女们侍奉自己与德妃洗脸匀面做了新妆后,班君娆方被带进来。她的身子也有了月分,腹部已明显得隆起。因其本就生得丰腴,怀孕后脸颊手脚又显浮肿,此刻形容的确不甚美观,之前那柔美风韵已荡然无存。一连德妃初见,也微微蹙了眉。
班君娆由侍女扶着,恭恭敬敬地向三位太后太妃行了礼,如今她的胎像已稳,太医也嘱其多多走动来日好生养些,故而茜宇并未要其免礼。算起来,这是自己从傅王府回来后头一次接见她。许久不见,竟不想班君娆孕后已是另一副模样,心中暗叹她倒也不需担心产后能否恢复,纵使恢复了从前的容貌,睿皇后还会让这样的女子侍奉皇帝么?
“臣妾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