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亦倒吸一口冷气,这样的话,她竟然笑着对自己说。那句话徒然再次萦绕心头,皇太妃就是皇太妃,再也不是从前的恬婉仪了。
“如今这后宫的女主人是睿皇后,我一个过客的皇太妃,说不上倚老卖老,却也不该对皇后指手画脚。”茜宇对着镜子叹道,“圣母皇太后这一次,着实做错了!一个低贱的美人怀孕,却闹这样大的动静。如今皇帝膝下有四子环绕,她这急得恼得又是哪一出?”
缘亦默默听着,末了才低声道:“难道主子就真的坐视不管吗?”
茜宇起身看着她,无奈笑道:“哪里能不管?不然要你理发做什么?”缘亦释然一笑,扶着茜宇往外去,嘴里道:“奴婢也想,若此事不平,主子明日出宫还要记挂可怎么好。”
两人才至殿门,若珣又折了回来,茜宇却不要她回避,竟带着她一同出宫上了轿辇,一行人逶迤往宜人馆而去。
宜人馆里,沈烟、季洁正紧张地立在蒙依依面前,二人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怕又激怒了她。钱韵芯却闲闲地坐在一旁,轻轻拨弄着茶碗盖子,发出清脆的声响。碍着正妃、侧妃在场,她不好随意发作,不然早一顿羞辱,她哪里管蒙依依受不受得了。
正殿里安静极了,除了钱韵芯有一下没一下发出的瓷器触碰声,便只听得到蒙依依那不均匀的喘息。她鲜红的嘴唇被皓齿咬出了血,顺着嘴角延出一道细细的血迹,手里的尖刀不知从什么地方得来,却已割破了她白皙的皮肤,一缕鲜血随着柔美的脖子流淌到衣领上,凝结为一片暗红。
沈烟对蒙依依失望极了,自己什么没都还没有做,她却又沉不住气了。如今闹到这个地步,连自己也想不到究竟谁能来撸平此事。皇帝为什么不来?他真的不要他的依依了?皇后难道还在坤宁宫里悠闲的喝茶,她当真是这个世上在臻杰心中最深处的女人,地位不容许一丁点的动摇?
“其实……二皇子的衣裳物件本宫大可以重新添置了,不拿宜人馆里的来用二皇子也不会冻死饿死,本宫实在没有心思和你耗了。”钱韵芯霍然站了起来,她的性子终于耐不住了,怒视着蒙依依道:“宜嫔啊,若不是怕将来二皇子以为本宫逼死他的生母,你以为谁还愿意和你耗着?如今也好,你爱死不死,有两位娘娘在这里见证着,有一日本宫也不怕二皇子质问。”说着就要回身出去,却见一绝色丽人挽着长公主立在门口,这是她第二次见皇太妃,竟还是被茜宇的形容气质所震撼到。
“昭仪娘娘先回去照顾二皇子要紧,本宫听说二皇子正哭闹着把一干奴才都揉成面团了。”茜宇不笑亦不怒,只是平和的看着钱韵芯,方才的话她听到了,但觉得那并不值得计较。
钱昭仪心头一震,默默呼了口气,福身应诺后便带着宫女们迅速地离开了。
“臣妾参见太妃娘娘,万福金安。”沈、季二人也不顾上蒙依依,俱径直过来给茜宇施礼。茜宇含笑回礼,一手挽着若珣缓步过来蒙依依的面前,却回首看着若珣问道:“长公主,宜嫔这个样子你看到了么?”
若珣心中一颤,自从当年二皇兄死在自己的面前,她就明白宫闱斗争意味着什么,这些年来她早已厌倦,才会觉得宫外与央德姑姑在一起的生活是那么快乐自在。这也是当初茜宇没有回答儿子的原因,她不能告诉儿子,你姐姐怕极了宫闱倾轧,即便去了南边还是会让她难过,不如留在京里让姑母照顾,自由自在的利于她的心智。
“宜嫔娘娘这是何必?本宫若遇此事,只当好好的过活,待有一日儿子明白事理了,自然还是要认亲娘的。如今拿命拼了一拍两散,岂不是到死也不明目!指不定将来二皇子还要埋怨生母让自己蒙上一层不堪的过往来。”若珣凝视着茜宇,嘴里却清晰地吐出这些话,末了一颗心急促地跳起来,握着茜宇的手也汗涔涔一片。
茜宇心中一片释然,她晓得德妃不必再担心了,她的女儿的确从那年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而央德皇姑也确实尽心照顾教导了这个孩子。她捏了捏若珣的手,回首再看蒙依依,果然见她一脸难以置信,瞪大了那细长的眼睛盯着若珣,胸前因急促的呼吸而起起伏伏。
茜宇此刻蹙眉冷脸,肃然对蒙依依道:“宜嫔,本宫和你打一个赌好不好?如今你抹了脖子去吧,十年后本宫带着二皇子祭拜你,让你的儿子亲口告诉你,他到底是恨你还是怜你。”茜宇顿了顿,眼神凌厉得叫人心颤,继续道,“若二皇子说他觉得母亲好生可怜,自己恨极了要送养他的皇后和抱养他的钱昭仪,本宫就在你的坟前给你磕头谢罪。若不然,你就算以死为赌注了。本宫这样做,也算公平了是不是?”
“哐”的一声,蒙依依手里的尖刀落于地上,季洁连忙要几个大力太监上去将她制服,自己颤颤走到茜宇身边,连声道:“太妃娘娘受惊了,让臣妾送您回宫吧!”
茜宇回首看她,并不言语,再看一旁的沈烟,她早已热泪盈眶,正咬着嘴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继而深深向茜宇福了身子,满目感激不尽。
几个大力太监将蒙依依困在座椅上,她凄楚无力地哭泣着,那样无助而彷徨,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来。那幽怨的哭泣同样一声声震荡着茜宇的心,她虽不再去看宜嫔的脸,却暗暗自问,臻杰是悠儿的丈夫,也是她蒙依依的丈夫,不管她们两者地位如何悬殊,在此意义上是没有差别的。可这一刻,蒙依依最需要丈夫的时候,臻杰在哪里?他在什么地方,是否知道他的女人在哭泣?或者,他正守着另一个女人,安抚着另一颗心?
茜宇的咽喉被什么没东西噎住了,却由心无声喊道:赫臻,这究竟是天注定的悲剧?还是帝王无法抉择的悲哀?谁来告诉我,赫臻,谁能来告诉我?
“太妃娘娘。”沈烟含泪上前来,缓缓道,“让季妃送您回宫吧,这里有臣妾,定不会再出事了。”
默默而深深的呼吸,让茜宇把堵住咽喉的东西重新放回心底,她点了点头,再也不说什么,也再不去看蒙依依,一手挽了若珣就要走。然垂手间,右腕上的琥珀忽然散落开,茜宇犹自一惊,散开的琥珀迅速滑过皮肤,却仿佛彻底撕裂了那颗受伤的心,她怔怔地看着那莹润的琥珀四散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越滚越远,越滚越散,直到完全寂静下来,就看不到了。
若珣感到皇母妃的手在微微颤抖,却又似乎被强有力地遏制着,她感到由手传入心中的竟是这样一番隐忍的伤痛,仿佛能灼烧人心。
茜宇颔首间的眼神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绝望,她毅然拂开广袖,挽了若珣转身离开了正殿,那纤瘦的背影和那裙裾飘动带起的,是那样一份无可奈何的伤痛,痛入骨髓让人亦生亦死。
第十五章我心昭昭(三)
沈烟怔怔地看着皇太妃离去,方才那颔首间的一抹凄凉,让她恍然大悟当年文贵妃为何会认为自己与恬妃的性子有几分相似。
“不要管其他的了,快些把散落的琥珀石拾起来,一颗也不许少。”沈烟直立着身子,指着一班奴才说:“都麻利着些。”
于是除了几个按着宜嫔的大力太监,所有的宫女内监都趴到地上开始摸索,片刻后纷纷把捡到的琥珀石交到莲妃的手里,沈烟取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