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野道尘土飞扬。几公里后,开始有远远近近的田野一片接一片涌进视野。
和乌伦古河谷的绿意不同,田野的绿如同离地三尺一般飘浮着。辽阔,缠绵,又梦幻。
我们的摩托车在天地间唯一的道路上飞驰,前方那片绿色是唯一的港湾。
土路越走越窄,经过几个岔路口后,便只剩不到一尺宽。
眼下这条小路仅仅只是路的痕迹而已,只是这坚实大地上的一道划痕。
我妈说:“这条路是我的。”
又说:“本来这里没路,我天天骑车打水,来来回回抄近道,就走出了一条路。看,直吧?……这条路只有我一个人在使用。”
路的尽头就是我家的葵花地。葵花已有半人多高。
没有风,田野静得像封存在旧照片里。远远地,我一眼看到了田边空地上的蒙古包。
我妈说:“到家了。”
大狗丑丑飞奔着前来迎接,向摩托车前轮猛扑,似乎想要拥抱我妈。
我妈大斥:“不要命了?!”连连减速。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丑丑。我妈骄傲地介绍:“我的狗,大吧?丑丑,这是你娟姐,快叫姐姐!”
丑丑闻了一下我的鞋子,犹豫了两秒钟便接受了我。
这时,我听到了赛虎的声音……似乎突然从漫漫长夜中醒来,这声音揭开我对“家”这种事物的全面记忆。
像是之前一直在没完没了地用各种各样的钥匙开锁,突然间试中了唯一正确的那把,锁开了。
锁开了,铁皮门刚拉开一道缝,赛虎就挤了出来。直扑过来,激动得快要哭泣一般。
我蹲下来拥抱它。抬起头一眼认出床板上的旧花毡,接下来又认出床前漆面斑驳的天蓝色圆矮桌,认出桌上一只绿色的搪瓷盆。没错,这是我的家。
又记起之前有过好几次,和此时一样,独自去向一个陌生的地方,找到一座陌生的院落……和此时一样,若不是我的赛虎,若不是这几样旧物,我根本不知那些地方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妈急着拆解车上的包裹,她一面在包里翻找,一面和丑丑过招。而后者似乎有了预感,兴奋又焦躁,扯着她的胳膊不放。
果然,我妈最后取出了两根火腿肠。
分完礼物,我妈又赶紧去放鸡。
我尾随而去,又认出钉在鸡笼上的几块涂着蓝漆的木板。多年前,它们曾是我家杂货店柜台的一部分。
长长舒了一口气,感到这个家已经在心里悄然生根。
我问我妈柴在哪里,然后劈柴升火,烧水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