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住口不说,便听赵宁香小声嘀咕着:“爷爷你提那个人做什么?他欺负三哥还不够么?”
赵周面色一沉:“小丫头,长辈们的事情,是你能议论的吗?”
赵宁香愤愤不语,赵周将话题一转,几人又谈论起画来。
期间董元丰提部不少,不乏考校秦秣的意思。秦秣的回答都是中规中矩,没表露出什么让人惊艳的见识,也没显得贫乏。不过董元丰明显有些失望,后来也就问得少了。
在画展厅转完,赵周就说:“行啦,不拘着你们跟老头子一起逛喽,年轻人自己四处走走吧,那边还有几个展厅,都值得一看。”
赵宁香很高兴的样子,拉起乔梓暄便要走,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道:“秦姐姐,钱姐姐,你们准备去哪个展厅?”
钱晓在秦秣耳边小声道:“看马王堆,有半景画。”
秦秣点头回道:“据说马王堆专区有半景画可看,我们准备先去看那个。”
这次没等赵宁香出声,乔梓暄便道:“一起去吧。”
省博物馆的马王堆半景画确实做得非常不错,那些声音景物与光线相结合起来,总让人有种与两千多年前的繁华喧嚣擦身而过的错觉。
四人站在人群中,看得正入神处,秦秣忽然感觉到耳边有男子的声音轻吐:“怀虚居士,那方玉印你可还满意?”声音很轻,片刻又隐没在半景画播映室的环绕音箱中。
秦秣微微回想,终于还是装作没有听到乔梓暄的问话。
她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人心中所想,三年前寄一方糖玉做的印章给她,接下来全无半点声息。若是将那当成一种失误也就罢了,可这个时候却又偏偏提起。秦秣决定,就当那方玉印从没存在过。
半景画的播映将到尾声,秦秣心中微动,侧头问道:“香儿,你那位三哥的全名,我倒是从没听说过。”
赵宁香没听清她的问话,又反问道:“秦姐姐,你说什么?”
秦秣便觉得没必要再问了,只回:“没什么。”
不论赵周口中的那个三儿能弹得怎样一手好琴,或者他收藏了多少怀虚居士的画,既然两人一再缘悭,那秦秣又何必一定要去掀开那层面选题?千年前的怀虚居士已经被历史湮没,秦秣不想再留恋。
赵宁香忽然道:“你刚才好像说到了我三哥?”
秦秣笑道:“随口一提而已。”
“三哥要土方儿久才能回来啦,他一直都奇奇怪怪的,不过其实对我们兄弟姐妹都不错,就是……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半景画放映完,四人又在高高的围栏边上,倾身看到了被重重玻璃阻隔的辛追尸身。
实在点说,那么一副棺木摆在博物馆里,就算边上游人再多,也依然让人感到阴气森森。
秦秣恍恍惚惚地远观,看那棺木里的红粉骷髅,想到半景画中的繁华流淌,终于感觉到,前世已付黄土。
四卷:千山万水一线间 十七回:水落石未出
这是一条蜿蜒的乡村公路,路边的稻田早被收割,伏着些硬土和草梗子,显出一片初冬时节的萧条。
小河远远横过,河中水浅,仿佛快要干涸。
公路并不宽,大约刚够两车并行,不过路是水泥路,路边拐角还有石碑质的路牌竖着,这里建设得也不算太落后。
不一会,公路来来往往的车辆中出现一辆乳白色的中巴,中巴一路奔驰,刚过了小桥却缓缓地隆下速度,停了下来。秦秣跟秦云婷一前一后从车上走下,全都是大口呼吸外面的冷空气,努力驱走在车中忍了一路的憋闷。
秦云婷还好,秦秣却摇晃着冲到河边,扶着一棵干枯的柳树就扯心扯肺地呕吐了起来。
“秣秣!”秦云婷把她们的小行李箱放到一边,快步走到秦秣近前,忙着给她递水拍背。
“我……没、没事!”秦秣吐了一阵,就着矿泉水漱口,这才喘息稍定,胸闷头晕的感觉渐渐减轻。她晕车晕得厉害,脸色惨白惨白,整个一副虚弱得快散架了的样子。
秦云婷苦笑,“怎么还是这样晕车?早知道我们就该租辆专车过来,那中巴里头的气味可真是……”
“喂!”忽然有一道清脆的童声在两人身后响起,“你们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们?”
秦秣正用纸巾擦嘴,转过头的时候手还掩在下巴上,便见到一个差不多一米出头身高的小孩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仰头打量她们。
这孩子穿着厚实的红底蓝花大棉袄,身子鼓鼓的,脸蛋也圆圆的,整个儿就算一团喜庆可爱的椭圆球。
“你脸上是什么?你是不是受伤了?”小男孩将视线落在秦秣掩着纸巾的脸上,表达他的怜悯,“受伤痛痛,好可怜。”他说普通话,童声脆脆,口齿清晰。
秦秣愣在那里,秦云婷则笑得肩膀打抖。
远远的又有焦急的呼唤声传来:“乐伢子!你在哪里?快回来!哎哟哪个叫你靠近陌生人的!”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说着不甚标准的普通话,勉强能让人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