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受的伤?孙绝暗算他的时候,他带着自己跳下石棱锋利的斜坡的时候,亦或更早,他凭着一人之力与满山匪徒周旋的时候……而如果不是她好比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样的一拍,这个人看来是会一路若无其事下去了。连对自己都能做到这种地步,他究竟是过于心狠呢还是过于淡漠?
阿蘅缓缓在他身侧蹲下,安静地盯着他看。
这人哪,生得这般柔情入骨的好模样,却真真是个铁石心肠。
“我可真傻。”她忽然几不可闻地自言自语起来,“早就该想到,你苏公子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啊。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为了我以身犯险呢?”
她站起身,将契书翻出来,带着一点赌气的味道把它扔到了苏回身上。“就为了这个连命都不要了?还给你!”
也不知那些山贼还会不会追上来,她身上带着伤,要逃走本就困难,更勿论带着伤势不明的苏回。阿蘅替他止住了血,又用草叶掩盖住路上显眼的血迹。“我只做到这里了,苏回。”她站在他跟前,看着他道。
地上的人没有回应,阖着眼,呼吸微弱。
阿蘅转身决然而去。
就这样把他仍在荒僻的郊野,他会死的吧……不,她能否自保尚且难说,还谈什么累赘的恻隐之心?阿蘅远远地回过头看着昏睡在树下的男人,依稀还能听见血液在肩头爬动吞噬伤口的声音。
人命真轻啊,苏公子,不是么?
如果,不是他在最后关头把自己拉开,孙绝那一刀就会落在她身上……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终归是救了她。
“那么,你要留下?”耳边一个冷酷的声音道。
呵,开什么玩笑?阿蘅调转方向,专心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交替,一步一步远去。有什么好徘徊的呢?反正,阿蘅,你原就是这样的人,你就该是这样的人啊——
她在原地站住了。
脑中始终有两根狠狠纠缠绞得死紧却又谁都不肯先松手的藤蔓,这让她觉得脑袋有些疼。
阿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也罢,也罢。有种东西叫做天意,有种说法叫冥冥中注定,既然忤逆不了,那也只能由它疼去了。
苏回醒来时,已是黎明。林中弥漫薄薄的雾霭。他身边燃着一小堆火,在晨起的寒气中送来了几许暖意。火旁静静坐着一个女子。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他慢慢地坐了起来,等着初醒时眸光中的朦胧慢慢退去。
然后他道:“你竟然没有趁着我昏迷,把契约扔在我身上一走了之?”
阿蘅刚探进火里去的小树枝一下子戳断了。
她面不改色道:“我是这么做了来着,可后来我觉得眼下最坏的情况就是孤身一人在山上乱闯。多一个人,即使是重伤不醒,好歹也算个照应。”
“你就不怕被我拖累,死在这里?”
隔着火光,阿蘅对他笑了笑,“就算我跟你死在一块儿了,苏公子你可是有钱人,回头下人找到了尸体,说不定我也能沾沾光被风光大葬呢!”
其实他们都清楚不过,那些人早就各自逃命去了。
苏回静默片刻,发出了一声轻笑:“我若是你,下了决心要走,就会走得干干净净,决不反悔。”
……果然,她那些心思轻而易举地就被看穿了。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苏公子,你可以不要说出让人后悔所做决定的话吗?还是你很希望我就这样把你扔在此处?”
苏回笑着垂眸,看起来依旧有些虚弱,道:“你不会的。当你缓过神开始考虑接下来的行动时你就会想到,你一个人,去不了长安。”
每到这种时候,阿蘅总能深刻地感受到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