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签名栏里,先是大笔一挥,潇潇洒洒地写下了〃沈若鱼〃。
说真的,这些天来,她不断地嘟嚷着〃范青稞〃这个名字,自打挽着小包袱,进了重重铁门,觉得自己的外形和谨小慎微的心理,也真的越来越向那个叫〃范青稞〃的女人靠拢。
坦白纸黑字的,她还一次没写过这三个字,提笔就出错。
废纸团扔在地上,一看,地面上先已有了一个纸疙瘩,按位置推断,是支远扔的。
看来一般人没签过这种文书,都很紧张。
范青稞把保证书恭恭敬敬地呈给护士长。
护士长仔细地看了看她的名字,侧身低声说,一见面,就认出来了。
放心,一切有我呢。
好了,总算接上头了。
范青稞手拂胸口。
虽说这是意料中的事,仍有在太空中两艘载人宇航船对接成功的感觉。
护士长,我还要签吗?席子问。
签。
你就算是他们两人的家属。
这倒真是稀奇事,别人戒毒,都是家里人陪着。
你们可倒好,让保姆陪着遭罪。
小姑娘,你还不要求长工钱?原先招你的时候,肯定没说过还捎带管这活儿。
护士长启发道。
嗯呐。
席子说。
唷,护士长,这不是挑拨我们劳资关系吗?您甭以为吸上这玩艺的人,都跟黄世仁似的,我对小姐妹可是有阶级感情,从来不在钱上抠门。
东风吹,战鼓擂,谁知道现在谁怕谁?别的不说,我这身子虚得厉害,就指着席子夜里给我熬银耳人参汤呢,哪里还敢得罪她!庄羽叫起来。
席子第一个从屏凤后面换了衣服走出。
一身蓝色的蜜蜂条纹病号服,穿在身上很合体,掩盖不住的青春气息发散着,倒比她穿世俗的衣服,清纯明丽许多。
轮到支远换衣服了。
他在屏风后面瓮声瓮气地叫,钱呢?钱放在哪里?庄羽的埋怨隔着屏风扔进去,我不是跟你说了这里的规矩,不许带钱吗?你带了钱,也没地儿用,一天把你拘在铁门里面,拿钱买空气啊?支远答道,我这个人,不能有一时片刻没了钱。
钱是我心,钱是我胆。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保险,只有钱不会骗你耍你,不会甩了你,钱是最讲义气的。
你说住院没有花钱的地方,我就不信。
医生护士就不要小费了?护士长说,你别腐蚀人,我们这儿是一片净上。
支远在帘子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声音似笑非笑,说,护士长,就算是糖衣炮弹,我也已带来了。
您说怎么办吧?护士长问,多少?我可以给你打个收条,代为保管。
出院的时候,再还你。
支远说,没多少,才一万。
护士长说,一万啊,这么多。
我可没法为你保存,一不留神丢了,我两年的工资也赔不起。
你到楼下,把钱交给司机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