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怎么看都跟抚琴弄弦没有瓜葛。
苏沐儿亦是讶然:“谢姑娘还会弹琴?”
“略懂。”
谢绫抬手起弦。经昨夜之后,她的心中本就郁着团阴云,积愤与忧虑交织,此刻奏《破阵曲》倒正合心境,沉心于琴,将心头的悒郁挥洒殆尽,酣畅淋漓。
她本欲遵从师命,来长安城安安分分做些干净生意,以求壮大谢氏的产业,没想到朝廷却偏偏要惩治她,与她算从前的帐。她气不过,只知这不过刚起了个头,往后谢氏的路恐怕愈加难走,于是原本欲将香囊尽快换回来的心皆消弭了。
把柄不嫌多,等朝廷有大动作的那一日,那药中的毒性也进了他们君上的筋骨。到时候便要看看,究竟是谁捏得住谁的七寸。
一曲终了,苏沐儿拍手称快:“没想到谢姑娘还是个才女。”
沈漠却心不在琴。他分明从此人眼中看到一丝阴狠,破阵之曲需的是豪情,但她的琴音里壮阔不足,戾气有余。莫非……她发现了?
门未关,座中人各怀鬼胎,未注意屋外慢慢踱进一个人来。
私自出宫的苏沐儿抬起头,一口茶呛在喉间,猛咳得脸颊涨红,大惊失色:“皇……皇兄!”
第十七章 两相对峙
苏沐儿这一声不轻不响,恰好能让屋子里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婢女舞姬们回过神来,立刻惶恐得跪了一屋子,连沈漠都撩开袍摆,行空首礼:“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苏昱环顾了一周,视线最终落在谢绫身上。
身后跟进来的秦骁也认出了谢绫,眼中不免蒙上几道杀气——这个女人害他弄丢了皇上,这些天把项上人头悬在刀口,拼了命地找,不知受了多少罪。岂料最后却得知,他家皇上过得好好的,还安然无恙地遣人来知会他可以接他回宫了,好似只是去度了个假。
这真的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么……
谢绫原本混在一堆人中间矮了矮身子,想要蒙混过去,刚直起身,便瞧见苏昱眼中闪过的异样,心中大呼不好。她和他相处了这么些日子,突然转变身份,要与他行跪拜大礼三呼万岁,她实在做不到。
再说,昨夜的血债历历在目,她也没有心情与这位幕后黑手虚与委蛇。
苏昱看着她如临大敌的表情哑然失笑,佯作没有留意她似的,上前坐到苏沐儿身边,笑道:“公主出宫游乐,怎么也不带上朕?”眼风往沈漠的方向一瞥,颇有调笑之色。
“皇兄!”苏沐儿赧然地咬了咬下唇,满是抓了个现行的羞惭,犟嘴道,“你的病好了?怎么你突然出宫,也没有半点风声……”
苏昱取了个茶杯斟茶,乐得逗弄他这个妹妹:“倘若走漏了风声,公主今日又要在哪设宴?”
“皇兄就知道欺负我!我要与母后去说,你分明身体强健,却还装病!”苏沐儿脸一红,哼了一声便拂袖出了门。
苏沐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苏昱一张蔼然笑脸也渐渐沉下,淡淡向秦骁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屏退了里头的闲杂人等,自己也一并出去,带上了门。
谢绫如释重负地跟着一群下人出门,不忘驻足回头望一眼——简直不敢置信,这人居然没有难为她。
转过身,才见守门的秦骁一直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她。她大感不解,瞪了他一眼:“你看着我做什么?”
秦侍卫:“……”为什么你能一点事都没有,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谢绫收回目光,撇了撇唇,狐疑地打量着他警惕的眼神:“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来问一问你,你家陛下这是要回宫了么?”
谁害怕了!他只是被主子吩咐了,要当做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曾经绑架过陛下!秉持着“沉默是金”的秦骁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来自谢绫的侮辱,气得说不出话来,眼里喷火地看着她:陛下他不回宫,难道还继续留在你府上么!
“……原来是哑巴。”谢绫自言自语着,觉得自己跟一个哑巴说了这么久的话委实可笑,于是她果真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有本事你不、要、走、啊!秦骁对着她的背影伸出手,想要拦又勉强忍住,在心里嘶吼了无数遍,最终只能捏着拳头作罢——陛下他,究竟是为什么不惩治这个逆贼啊!
※※※
房中,沈漠低头静候着。
苏昱屏退了左右,连平遥公主都激走了,自然是有话要与他说。他在心里过了几个弯,江南的事需要速速解决,再晚便失了先机;谢绫这头与陛下朝夕相处数日,不知有未打草惊蛇;北疆不安稳,温相近日似乎又有大动作……究竟是哪一件呢?
苏昱虚握半拳抵口,轻咳一声道:“你与相府千金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