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笨嗅到了刘明嘴中那闭了一夜之后,残留在嘴中的食物的酸臭味以及唾沫从嘴中飞溅出来的腥味。大笨很敏捷地跳到一旁,挺缩着卧下休息。
刘明开始做早饭。柴火在灶膛里僻僻啪啪地燃烧,袅袅升起的炊烟在上空摇曳,似一株风中的树在空中自然滋长。早饭似乎很丰盛,大笨闭着眼,它用鼻子嗅到主人把火烧得旺旺的,火苗愉快地舔着锅底。刘明向锅里倒了一小瓢开水,水开了后他把昨晚所剩下的排骨,肥肉,米饭,瘦肉团子,熏肠全倒进了锅里。半睡半醒的大笨想:这是一锅多美的大杂烩呀!它的哈喇子流了出来。
当刘明用碗盛好锅里的大杂烩时,大笨准时醒来,用垂涎三尺的目光看着主人,看他怎样尖着嘴唇喝滚烫的汤。 汤似乎比刘明想象的要烫一倍,他猛喝了一口,烫得他又慌忙把这口汤吐了出来.恰到好处地吐进了碗里,手中端着的碗因为他这一慌乱差点掉在了地上。
大笨看着主人被烫成这一副狼狈相,张着嘴“咽鸣”一声笑了。刘明被烫出了眼泪,显得十分尴尬c在揩泪水时,当看到大笨歪着头,正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他有些气愤,觉得这一切都是大笨引起的,再次抬起脚踢大笨。刘明觉得踢这一脚能出出心中的晦气。
大笨又莫名其妙地挨了主人一脚。大笨挨得心甘情愿。其实按大笨的灵敏和迅猛,别说它的主人踢一脚,就是踢它100脚也踢不着它。大笨让主人踢它,是想用这种方法来与人达成沟通。它有些可怜主人,纵然刘明自以为是这山中的主宰者。他只畏惧腰中插着屠刀的屠夫,可在大笨眼里,刘明并不比一只兔子强大。它一口能消灭兔子,同样一口也能咬断刘明的脖子。可兔子比刘明强,因为兔子能奔跑,有隐蔽色,它自认为弱小而谨小慎微。机警、灵敏,可人本来很弱小,可他们没有自知之明,反而自视自己是多么强大。
刘明蹲在地上吃饭,这只狗蹲在主人的前面讨好地看着他贪婪地进食。 这只狗耐心地等待着刘明把啃得不带一点肉的骨头扔给它。这只狗从不挑肥拣瘦,不知好歹得不知天高地厚,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老实地等待着主人把骨头扔给它,它用嘴把骨头叼起来,用钢铁一样的牙齿把骨头嚼碎。
刘明的胃口很好。大笨也感觉出主人的胃口不错。刘明一碗接一碗地进食,满满的一锅烩饭被他吃得所剩无几了,才把剩下的全倒进了大笨的食盆。
刘明开始收拾他出发的行装,那不过是一些没来得及搬运走的一些碗盆和一只锅,另外还有不少吃的。搬不动的房屋他早就用最低的价卖给了别人,只要一走,人家就会来拆走这点惟一值点钱的东西。刘明的家算是彻底没有了。如果想到他在这深山里还有家,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这只狗跟随着主人,踏上了背井离乡的路。
天空飘着遵漾细雨,崎岖的山路润湿。大笨忧郁地走在刘明的后面,它不知道主人要用这条绳子把它拴往什么地方,它怜悯着自己的命运是多么可悲,可它又不能对这种命运有什么反抗。它拐着腿,一瘸一瘸地走在主人后面,无限留恋地注视着这神秘的旷野,那里面有野猪、樟子、山羊、兔子。鹿……
野猪是很凶残的家伙,长长的嘴巴,弯弯的牙齿;十分锋利,似割草用的镰刀一样。大笨偶尔和野猪在庄稼地或密林间相遇。野猪总是很粗鲁,在一阵籁籁声与沙沙声中,从低矮的荆棘丛中钻出来,粗硬的鬃毛似坚着的钢针,眼睛小而凶残,瞅着狼牙的长嘴,嘴脸总是带着一种愤怒、蔑视的神情。在大笨的记忆中,野猪一见到它就会发怒,暗红色的猪毛蓬松杂乱,上面结着一团一团的松树的油脂,黑黑的鼻子特别弯曲,几乎盘成一团。它也许觉察出来这只狗对它充满了敌意,一见面就向大笨猛冲而来,大笨总是很巧妙地退闪和躲避。野猪一而再,再而三地扑不着大笨,显得十分狂暴,它会把嘴笔直地插进土中,把树梢根拱起来。 大笨对野猪的力量充满了敬佩,但它为了看护主人的庄稼地,它得尽一切办法把这怪物引开。也可以说是冒着生命的危险,不然这家伙一进人棒子地,一夜之间整片的棒子便被这家伙糟踏得一干二净。大笨也有几次与野猪硬碰硬地较量,它的牙齿扎进野猪厚厚的坚硬的肉皮里,这家伙哼都不哼一声。但大笨知道这家伙怕大笨咬它的屁股。大笨一咬它的屁股,它就显得六神无主焦躁无比,对那散发着清香的棒子也失去了兴趣,扭头追撵大笨。这便是一场没有尽头的马拉松比赛。大笨总能恰到好处地引开并扔掉这笨头笨脑的家伙,重新回到棒子地旁追赶趁火打劫的狗罐。在秋天收获粮食的季节,大笨为了主人的利益,它总是很忙,忠于职守,烙守岗位,表现得无比忠心。
跟在主人后面的大笨,一拐一瘸地走着,它看着被雨雾笼罩,静寂的山野,它嗅到了野猪喘着粗气,正在拱上寻找地下的植物块茎充饥;嗅到了樟子在岩石下避雨,若无其事,悠闲地咀嚼着树叶;鹿鹿淋在雨中发出叫声,呼朋引伴……大笨每走一段路,它就提着腿在路旁的石头上或树杆上留下它的体味,它希望有一天能按着自己的体味回来。大笨的每一个举动都饱含着它对山野的无限依恋和深情。
刘明背上背着一个大筐子,手上挽着挂着大笨的绳子,弯腰驼背慢慢地前行,就要翻过一座山梁的时候.大笨抬起头看到了老兔子。老兔子站在山梁上,立着后腿,竖着两耳带着它的子孙们正在进行一场舞蹈,那是一次盛大的欢送仪式,是为大笨举行的。大笨看到老兔子怀里抱着一具死人的骷髅头骨,只是它没有吹奏音乐,它只用胜利的微笑看着拐着腿一瘸一瘸的大笨一正随主人离去。
老兔子为自己最后的胜利而欢呼。
大笨没有杀死老兔子,它有些垂头丧气。大笨把头垂得低低的,它听到了那些兔子用后腿拍着地面的声音,听到了老兔子正在用死人的骼髅骨吹奏音乐。乐声兴高采烈,表达着老兔子的最后胜利的得意。大笨垂头丧气地想,如果刘明允许的话,它愿意与老兔子再较量一次。可刘明不懂得大自然中生存的复杂性。
刘明也听见了老兔子用骷髅吹奏出的呗咕叭咕的声音,他如听见丧钟一般,拉紧了拴大笨的绳子,驼着背,拱着腰快步向前走,嘴中念念有词。他害怕听这种声音,这种声音会让他想到死亡。大笨与主人在老兔子用骷髅吹奏的音乐声中狼狈逃窜。大笨不明白主人为什么怕这种声音。
转眼间大笨就看不见山梁上的老兔子了,鼻孔中还留着老兔子那熟悉的气味。它心中充满了遗憾,遗憾自己再也不能与老兔子较量了。
第二节
(二)
大笨被主人用一条绳子牵到了镇上。镇上人很多。镇子古老而陈旧,青石板铺的地面被无数双脚长年累月地磨出了凹痕。石缝里长满了青苔,青苔苟且偷生,这里的确不是它们的寄生之地,可它们却执著地把根植到了这里。
大笨走在刘明的身后。它的行动实在太缺乏自由了,因为刘明收紧了拴它的绳子,绳子紧紧地勒着它的脖子,它有些喘息不均。刘明这样做的目的是害怕自己这条野性未混的狗行凶咬人。
大笨仰着鼻子,嗅着镇子上的空气,它再也闻不到樟子、兔子、山羊那亲切的味了,也听不见松涛声。它嗅到了老鼠的味道,以及鼠尸腐烂味和人粪发酵的味道……这人口杂居的小镇空气十分污浊,大笨抽吸着鼻子,不耐烦或者讨厌或者厌恶或者恶心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渐入镇中心,人渐渐多了,四处是吵闹声。那熟悉的田野生活中的安闲寂静全都消失了,空气都在随着生命颤动,不停地发出响声,变换强度与调子刺激它的感官、神经,令它紧张不安,在这种陌生的环境里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
刘明为牵着的这条狗,心里直打鼓,他害怕这只狗野性一出来,便咬人,镇上这些人个个都娇气得厉害,谁也碰不得。大笨看着这些走来走去游手好闲的人,它开始感到很惊奇,它觉得这些人看它的目光有些不怀好意,阴森森的,它的毛就悄悄耸了起来,脖子发梗,脚掌扣着青石板,不愿意挪动。
刘明用青筋绽露的手,紧紧拉住绳子,拽着大笨向前走,并命令道:“闭上眼睛。”刘明停住脚步,恶狠狠地对大笨喝道。大笨不愿意,它不理解地看着主人,对主人在大街上对自己呵斥而显得焦躁不安。“你***给我把狗眼闭上”!刘明再次对大笨哈喝着。
大笨看到刘明急得脸红脖子粗,背上那大筐子压得他满身散发出汗臭,头发尖上都挂?